“多谢尚书大人。”
后来的几日,赵炎太果真履行承诺,亲自领沈摘与赵思贤在冀州大大小小的城内游走。
“委屈二位了,冀州地界太大,想全部走过来,必须星夜兼程。”
三人一驾马车,王赵两人寒暄,沈摘但靠于车壁闭目养神,如遇市集、骚动或会张目一瞬,第七日,已是离京尾声,不出意外,第八日便该返回京师复命。
赵大人早没了刚出京师那股子富贵闲散劲儿,连日颠簸,渐渐露出苦相。
沈摘终于开口主动讲话:“七天了,刺史一直带我们在城里兜圈子,今日就走出城门,去郊外看看。”
“这…不妥吧,”王炎太为难。
“不妥不妥,实在不妥!”赵大人抱怨道,“丞相你要吃苦劳烦也体谅赵某的身子骨,我老了不禁折腾!”
到底拗不过沈摘一张不为所动的面孔。
如果不是事先知晓冀州有多年欠收,那么这里的农户与诸州的一般无二。日出而作,日落而歇。日头高高宣在头顶,正是一天最酷热的时辰,老农光着膀子,下半身穿条已辨不出本色的麻布裤子,仅仅遮体。
老农放下手中工具,往大树底下的阴凉走去,独留老牛在田里默默劳作。
赵思贤原不想来,但到了也忍不住表现一番,束手束脚到那老农面前,道:“老伯,去我们车里吃吧,那里头凉快些。”
谁道这老人抬头瞟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低下头继续吃手里的饽饽,神态冷漠,目光苍然。
“一时的好意帮不了他们,赵大人莫怪。”王炎太将赵思贤拉到一边低声说,这时,从大树后头窜出三五孩童,浑身脏兮兮,提起手里的泥巴就往沈摘身上扔,沈摘今晨刚换的一袭白袍,泥污在上面显得愈发突兀。
“田是我阿父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你们别想夺走!土匪!”
“住手!”王炎太上前一步,止主孩童的动作,赵大人认真道:“孩子,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我管你们是谁,天王老子也休想抢我们的粮食。”
一句“刁民”衔在口中,生生咽下,赵思贤还犯不着跟个娃儿计较。
那孩童被刺史束缚着双手,动弹不得,沈摘慢慢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道:“你如今这个年纪,该在学堂。既知父辈辛苦,更该向上。或许你瞧不上这些做官的,但再过五年你就会明白,在这田野里你浪费的是什么,穷人家的孩子,唯有科举取士一条路子。”
孩子不解,歪一歪头,晶亮如野鹿的眸子却不似野兽完全不经驯化,相反,是有情绪与感情的。
探究着、敌意着、怒视着,就这么毫无惧意地与当朝丞四目相对。
这时老农吃完了饽饽,也不理面前的锦衣华袍,只抖起沙哑的嗓子道:“走了,鸦儿。”
一老一少,看也不看他们,朝那头老黄牛走去。
赵大人面露尴尬,不知接下去要怎么办了,王炎太无奈苦笑一下,勉强算作答案。
沈摘俯身,拾起地上的泥巴,揉了又揉,方道:“打道回府罢。”
六月的天,雨说落就落,却也不见大,淅淅沥沥惹人心烦。
翌日临行之前,赵思贤语重心长嘱咐冀州同僚:“本官已基本摸清状况,会立刻向陛下禀明,如果核查无误,再经朝堂合议,很快就会有结果。这些年为难你们了,来年,来年可待。我也会亲自上书,以亲眼所见为冀州求情,陛下宽厚仁慈,爱民如子,也定不会为难。”
王炎太郑重一拜,其余官吏莫不感激,终于守得云开。这时沈摘问:“大人一会儿去哪里?”
“臣先去四县走一趟,与县令们交代交代。”
沈摘点头,王炎太再一拜,目送京师的队伍离开,待看不到半个影子了,身后随从上前一步,附耳道:“大人,”
“这里没什么不方便。”
随从一怔:“是,刺史大人,四位县令已到了,在衙门候着。”
“怎么来了?”王炎太微有不悦,沉声,“也罢,来了也好。”
晌午时分,雨仍未停,寂寂然的天色下,衙门外显得格外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