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乎他的传说早就数也数不尽,有人说他是饕餮,以天下为食,亦有人评价他似石佛,这些年不近女色,就连婢女都无法接近他的营帐半步。
林风眠知道,穆简成先后统一了北齐、北荒,将戎人驱逐至更西边,又掉头大挫南梁四十万大军。
如果李勖没有被废,那么他尚且有值得敬畏的敌手。
别人在讲述他的时候,语气莫不含恨,仿佛在讲一个魔鬼,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抹去一个事实。
这天下,已经在穆简成手中。
“他们说你被送到了雍州,所以我派兵先夺了雍州。”
他开口,徐徐说道。一如既往,自负,凉薄。
“待我拿下梁京,就将都城迁到南方,”他顿了顿,“这样你就能见到桃花了。”
“你忘了?我们成婚时,”
“别说当年。”她忽然冷冷开口。
穆简成瞳孔透出些许异样,在这荒凉的崖顶,她遗世独立,就像多年以前,她穿着红嫁衣,驱马走出了马群,霎那间便冲到了队伍最前面。无论何时,她身上总有种独特的光芒,然而此刻却不似记忆中如火炫目,更像一朵冰霜结出的花朵。
坚硬,易碎。
“命令其实是你下的吧?”
林风眠重复道:“下令用我诱敌的人,不是右贤王,是你,对不对?”
穆简成心头一震,喉头滚动,那些被尘封已久,刻意被掩埋的记忆一点点在脑海复苏,许久后,他道:“是。”
“很好,你终于承认了。”
“我没打算瞒你。”
林风眠笑着落下泪:“我本以为,你对我是真心。”
“当他们对我说,下命令的人不是你,我竟然相信了。”
“我为你设想了许多,为你担惊受怕,我害怕你被右贤王控制住,甚至被杀,我日复一日等着你还活着的消息,我竟然还傻到相信,你会来接我。”
“后来他们告诉我,右贤王死了,又对我说,北齐的大汗统一了分裂百年的疆土,我才恍然醒悟,原来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中。”
林风眠面容白得没有血色,穆简成额前那两道剑眉,兀地一蹙,他低下头,沉声道:“都过去了。”
“风眠,都过去了,我这不是来接你了?”
“在你眼里,这些都是恨不得永远忘记的耻辱吧?堂堂北齐君王,曾也是一个利用女子达成目的的人,”
林风眠怒极反笑,
“或许你本就是这样的人,一直没有改变过,毕竟你可以为了汗位受那些兄弟的刁难多年隐忍不发,只是我到现在才明白而已。”
“但是这八年来,每一日,每一刻,都是我要牢记的。我的兄长,为守城,身首异处,我的弟弟,至今下落不明,我的大梁,因为你们的肆意侵略、杀戮,已经成为人间炼狱。”
穆简成的表情说不出是悲是怒,他缄口不言,甚至神情与方才相比都没有半分变化。
这让林风眠觉得自己是个任性哭闹的孩子,而他则是在一旁冷漠以对的长辈。
半晌,她无声地笑了笑,轻声道:“这一切,拜你所赐。”
“而我在推波助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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