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是谁?哪个牌面上的人,是跟着唐伯母家哪个的。”
给宝茹梳头小吉祥是做惯了的,手上几弯几折后就取了头绳要扎好,这下说话清楚了。
“姐儿没怎么见过她怎么知道,她原是跟着唐太太的粗使小丫鬟,不怎么带出来呢!她与我是同乡,故而见着了多说几句话,这才有些交情呢!她如今在她家表小姐身边伺候。”
宝茹一听就知道为什么今日小吉祥格外兴致勃勃了,唐家表小姐不是那日闹出事来的韩眉儿又是谁?经过那件事小吉祥对韩眉儿怎能不厌恶,今日之事宝茹虽不知道是什么,但一定是韩眉儿倒了霉,不然小吉祥哪里会这样幸灾乐祸的样子。
“金桂年纪小原本是做着粗使小丫鬟专门打扫屋子,只是好在她机灵,到底做的是房里的活计,不像那等洒扫院子的连在主子面前露脸的机会都没有。她只盼着上头几个大丫鬟快快配人,她也好出头,虽然头等心腹丫鬟轮不着她这个外来的,但她已经拜了得脸的嬷嬷做干娘,升上去总是不难。”
纸札唐家如今还保留着许多排场——就宝茹来看实在没必要,他家如今的生意只比宝茹家稍强,可是人口却多得多,这样大的排场外头好看,却不知里头如何艰辛呢!他家的丫鬟如同极富贵时一样还是分了许多等的,小姐们一脚迈八脚出还照着往日。
“往日她可得意了,今日一见却是没了心气,可见分派伺候表小姐不是什么好活计,不然怎的今日竟是她出门买水。”
宝茹当然懂得小吉祥的意思,姚家不比唐家只有几个使唤的人,哪怕小吉祥是宝茹的贴身丫鬟遇着花婆子正忙自去买些热水也不代表什么。可是唐家上上下下多少人,无论厨房里有没有热水,哪里用得着金桂一个内房丫头出门打水。外门多得是粗使的婆子和小子,他们平常都是奉承巴结里头伺候主子的丫鬟的,这回却让金桂出来打水,可见对韩眉儿的轻视。
“表小姐不好伺候么。”宝茹觉得这事情没什么意思,简单的很,就是亲戚,到底也是外姓人。若是当家人看重那还有几分面子,可是经了上回一遭唐太太怎么还会对她上心?最好也不过是不管不顾罢了。
“是这个理呢!”小吉祥连声赞同。
“方才金桂就与我说了,去岁韩家表小姐到的时候不凑巧没托到好学塾,可也不好随便找那等破落户去的,只延到了今年。可是也没进什么好学堂,说是去了鼓楼北街的清水堂。”
清水堂是个什么学堂,这要说一下这时候小娘子上学出了蒙学后,上的学堂自然还是有好有坏。一般来说,这种说‘某某堂’‘某某班’都不是太好,因为这都是有许多学生大班授课的学堂,如果只说某某娘子处,那一般就是小班授课私人教学。
哪一种比较好也是很容易分辨了,当然事无绝对,湖州还有‘四大女学堂’,这是为了与男子上的‘四大书院’对应喊出来的。名气卓然,不要说商户女子,就是好多官家女子也去那儿读书呢!自然不是一般女塾师的小班可比。
只是宝茹实在想不起来这‘清水堂’是什么‘著名学府’,想来唐太太不可能让外甥女去不入流的烂学堂,但是要说是什么好地方却肯定不是了。
“那韩小姐也是今日入学,心里气不过打翻了脸盆出气呢!金桂只得与她重新打水,可是下头的人哪一个不是看人下菜,滚水已经送了一轮,灶上的水都是温的。难不成把预留的其他正头主子的热水与她?金桂只得到外头买水。”
“所以说后宅里千万别得罪当家太太啊!”
头发也梳完了,宝茹站起身在水银穿衣镜前看了看觉得都好了,这才这么感叹了一句。显见得韩眉儿上回一定是得罪唐太太了,当家太太是好开罪的么?就是她舅舅再与她母亲感情好因此高看这个外甥女一眼,到底后宅是女人的地方,唐太太要真难为她有的是法子。唐老爷难道能每日事事看顾她不成——连亲闺女都没得这待遇呢!看上去唐老爷心里至少没有待外甥女超过亲女儿的想法。
大概是说曹操曹操到,刚才宝茹才与小吉祥说了韩眉儿,这会子早上与姚太太要上马车去学塾时就遇上了。
原来是唐太太让下人订的马车路上撞了人来不了了,只能另外在叫,所以人都等在家门口了。姚太太与唐太太素来交好,见着了自然要问一下。原来是唐太太两个女儿和韩眉儿都要上学,马车是不够用了,这才租马车。
宝茹自家只有一驾马车,不过家里离铺子近,平日里走着去铺子也只当散步了。至于铺子里要用车那就不是家里这一匹马拉的小车能行的了,都是去车马行雇车的。所以这车只是姚太太和宝茹在用,可姚太太能出几回门,都是宝茹上学才套车了。
唐家自然不像宝茹家这样,她家有好几辆车呢,有大有小。只是今日好多学堂开学,唐家也不只唐太太这一房有读书的女孩子。她家这回人多,妯娌倒是给她分了一辆大车,只是这回主子都有四个还有丫鬟们,哪里够?这才雇车。
姚太太与唐太太说话宝茹自然是跟着,宝茹正无聊地看自己新染的指甲,冷不防却有人与她说话。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上回结下梁子的韩眉儿。
“宝姐儿好似也到了年纪了,下回就要上塾学了罢?”
宝茹被惊住了,倒不是她突然说话吓到了,只是上回都是那样的情形了,她怎么有脸与自己说话,难不成想着这事情还能风过水无痕?
不能不说宝茹想对了,韩眉儿在唐家也常常摸一些表姐妹的玩意儿,开头还慌乱来着,后头发现也没什么事儿,越来越坦然,就是被看见了也只做无事。
宝茹只能随口‘嗯’了一声。
看着宝茹一身精致的打扮韩眉儿心里有些妒忌——她原本也是独养女儿。只是她父亲不济,家业一日日凋零,她在家时也没什么好日子。现下倚靠舅舅家过活吃穿倒是好些了,但还是比不过宝茹一个杂货铺家的小姐。
“那我只等着了,弄不好将来宝姐儿与我同一个学堂,做我小师妹呢!”
这话听着亲热,但宝茹哪里听不出其中的酸意。宝茹怎么会和她一个学堂,要么是姚员外送她去个极好的女夫子门下,要么就是自己考试进‘四大’,天晓得她说这话有什么好心。
宝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倒是不劳姐姐费心了,我的事自然有我爹娘考虑,就正如姐姐有唐伯母做主一般。”
后头她什么神情宝茹自是不知道,想来不会太好看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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