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那辆黑色的汽车消失在无边无际的暴雨中。徐婉的司机也到了,她上了车,坐在后排座椅上,将那只湿透了!了的皮箱打开,里头整整齐齐放了一大沓蝴蝶标本,此外,还有十几块嵌着昆虫的琥珀,和一小罐玻璃装着的蚂蚁。
让徐婉有些意外的是,那里头几只蚂蚁竟然都还活着。
他素来是个细心的人,徐婉不意外他能摸透糯糯的喜好,只是徐婉觉得奇怪,他这些都是什么时候备下的?难倒一直将这些放着车上?
徐婉回到家中,糯糯还没有睡,听到声音穿着睡裙跑到楼下来,见到徐婉有些委屈道:“妈妈,刚才打雷了。”
见徐婉手上提着一个没有见过的小箱子,糯糯好奇地过来看。徐婉索性将箱子在客厅的桌子上摊开,糯糯是个男孩子脾气,对这些昆虫什么非但不怕,只恨不得将他们从琥珀里抠出来,她高兴地左右摆弄着。
徐婉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糯糯的好兴致,也没有告诉她这些小玩意是从哪里来的。
只是当糯糯看到那一小罐蚂蚁时,往窗台那边跑去了,踮着脚往外看。
徐婉回过头,问她:“看什么呢?”
糯糯嘟了嘟嘴,没有说话,兴致看着也没刚才那么高了,过了一会便说要睡觉了。
那天晚上雨下了一整晚,风夹着雨不知停歇地敲了一整晚。
徐婉一整夜都没怎么睡着。第二天的雨势依旧大,徐婉第二天坐车去银行的时候,看到邻居家在将一楼的东西往二楼搬,好像说看着雨势金水河那边快守不住了。这一代地势低,五六年前淹过一次,水直接涨到二楼了。
而街上的人也比往常更多了,不少人撑着伞上街才买粮食,要是涝灾来了,免不了物价飞涨。
徐婉虽然不会在坤州久留,却也担心离开坤州的火车会不会被耽误,她苦心布下的局会不会被这一场雨打乱阵脚,还有金水河的堤坝面对着滚滚而来的洪水会不会决堤……
一切好像都在计划外了。
徐婉回到办公室,这阵子她已经在清理办公室的东西,陈列都精简了不少,之前那些装点的花瓶都拿走了,只留下墙边一只前不久从美国买回来的钢丝收录音机。
徐婉的办公桌上也空阔,只留了一盏绿色灯罩的台灯和一沓最新的报纸,徐婉坐在椅子上随手翻了翻,才翻了两页掉出一张照片来。
照片上是一男一女,男人一身军装英挺坐着,穿着旗袍和狐裘披肩的女人坐在男人身侧,紧紧挽着男人的肩膀倚靠着,态度十分亲昵。男人和女人都没有看镜头,想必都当初都没有留意到这台照相机的存在。
!那男人不是别人是孟钦和,而那女人徐婉看了好几遍,才不得不承认就是她自己。
这是什么时候?
那样的小女儿情态,是上辈子吗?
徐婉想了好久,才回忆起来,那是她和他在一起后的第一个新年。
如果她没有记错,那一天的晚上她在酒宴上遇见了张三爷,因为孟钦和的存在,张三爷对她格外客气。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一晚她开心极了,不小心在酒宴上喝多了。
怎么会不开心呢?一个整日担惊受怕的人突然有了依仗,还是来自一个对她这样好的男人,一个这样出类拔萃的男人。
最后是孟钦和将她抱回去的。他将她抱到床上,亲自喂她醒酒汤。她虽醒了,却仍醉着,抓住他替她擦眼泪的手不放,絮絮地暴露着心里最脆弱的地方,“二少,你知道我今天看见谁了吗?”
“我以前最怕他了,他老是对我动手动脚,我看见他腿就发抖,可今天和二少在一起,我没有再发抖了。”
“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二少的情形,那天我一看见您就觉得熟悉,我现在想来,或许是老天特意派您来救我的。”
她说这些话时,那个人仍是温柔的。可是那天晚上,她不小心问了他一个问题。
他问她,二少,噩梦中常听见的杨小姐是谁呀?
水面上凝着的薄冰,就是在这一刻破灭的。
白驹过隙,一转眼这一段回忆又已然成了新的梦魇。
人总是习惯忘记不想记得的事情,就比如她从来都不记得这张照片上记录着的人与事竟然真切存在过。
徐婉的手微有些抖,这张照片绝对不会偶然出现,她将照片翻过去,背后写了一行字:徐小姐,下一次它应该就不只在报纸下了。
这是怎样的威胁,又是谁想威胁她,徐婉怎么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