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声音轻柔而缓慢:“依法行事,法律既然制定出来了,就是为了让人遵守的。一切照着法律来,总不会错的。”
监控室里头,专案组没有出去跑的成员都盯着监控录像看。周锡兵的身份有点儿尴尬,梅丽与王汀母亲关系极好,他去审讯梅雪不太合适,于是就坐在了监控室里头看录像。组长倒是不怎么在意这种事,直接询问周锡兵的看法:“小周,说说你的意思。”
监控中,梅雪的表情相当平静,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漠然:“没什么信不信的。吴芸是什么出身,很多人都心知肚明。只不过这个世界笑贫不笑娼,多少人想着法子接近交际花,好搭上路子呢。苍蝇爱烂肉,多少人都好这一口。这种事情,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怎么知道郑东升是不是心甘情愿帮别人养孩子的啊。”
周锡兵盯着监控中的梅雪看了一会儿,沉声道:“她的说法有点儿奇怪。她好像早就知道郑妍不是郑东升的女儿,或者说,她知道郑东升跟陶鑫的关系不一般一样。”
审讯还在继续,组长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周锡兵,而是一起接着看了下去。
老李提出了跟周锡兵差不多的问题,眉头微挑:“你好像一早就知道了刘老四说的事情一样。”
梅雪摇头否认:“我哪儿知道。我又不跟他们生活在一起,我哪儿知道人家的家务事。我不过是觉得既然郑东升爱吴芸爱的死去活来,那么喜当爹,想必他也是乐意的。多少人丢着自己的孩子不养,屁颠屁颠上赶着帮别人养孩子的。伟大的爱情让他们浑身充满了力量。我怎么可以轻视他们之间冲破一切世俗偏见的爱呢?”
这种说法可真是又尖酸又刻薄,此刻这位年轻姑娘的形象终于有点儿接近她冲着母亲大喊大叫时的模样了。
监控室中的人相互看了看对方,好几个人脸上都露出了玩味的表情。比起那位似乎相当风轻云淡的母亲,女儿对自己的生父真是充满了怨恨。十多年的冷漠与忽视,已经足够一个小女孩成长为满怀怨怼的年轻女人。知道生父过的其实不好,她也就高兴了。
梅雪的表情有点儿不耐烦,对于警方反复追问她到底是出于什么用心才撺掇刘老四去郑东升面前透露这个消息的,她表现得颇为不以为意:“有什么用心啊?我不过是嫌那个油头粉面的男人太恶心,想让他得到点儿教训罢了。郑东升爱他的妻子如珍似宝,别人这样侮辱他的爱妻,他还不得疯了。”
老李直接表达了自己的不相信:“就为这个原因?你教训人的手段这样迂回?”
“您以为呢?”梅雪反问道,“我又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了不起的人物。我有什么能力对付一个流氓啊?”
“你认为他说的是谎话,一定会被郑东升教训?”老李点出了梅雪言辞前后的矛盾之处,强调了一句,“你倒是对你的父亲深信不疑。”
梅雪微微勾了下唇角,语气冷淡:“好吧,我承认,我与郑东升之间的关系相当糟糕。或者说,我们基本上没有任何关系。从他跟我母亲离婚以后的十一年多的时间里,他没有来看过我们母女一次,没付过一分钱的赡养费。在我心目中,他跟一个陌生人一样,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这个陌生人却突然间打扰了你们母女,因为他的小女儿丢了。”老李轻轻地敲了一下桌子,冷笑道,“这件事,让你非常愤怒。”
审讯室中有一瞬间的沉默,梅雪将已经冷掉的茶杯握在手中,足足过了两分多钟的时间,她才又突兀地笑了:“我知道,每个人都说要宽容别人。因为宽容别人就是放过自己。可惜我小鸡肚肠睚眦必报。我嫌弃这个人恶心,恶心得要命。他女儿丢了,关我们母女什么事?他跟那个贱人有什么资格跑到我们面前叫嚣,发神经。既然他这么爱他的宝贝女儿,那就继续爱下去吧,最好至死不渝。”
周锡兵眼睛一直盯着监控中梅雪的脸,在心底叹了口气。梅雪虽然说得狠辣,可也许在她撺掇刘老四去向她的生父透露消息时,她也没料到生父会死。也许在这个年轻的姑娘看来,这件事最可能的结果就是郑东升跟吴芸摊牌,然后与这个女人离婚,不再管郑妍的事情。
“你恨郑妍吗?”老李突然开了口,“这个小丫头鸠占鹊巢,抢走了你的父亲。”
梅雪冷淡地笑了:“没有郑妍,还会有郑丽郑燕。男人多占便宜啊,快要死了都能生孩子。只要有钱,郑东升还缺给他生孩子的人?”
警方没能从梅雪口中得到更多关于案件的信息。她否认有任何人指使她去撺掇刘老四去郑东升面前透露消息,她也否认自己的行为属于撺掇。她只是觉得这件事跟她没关系,有热闹就看,没热闹拉倒。郑妍跟她又不是一个母亲肚子里头出来的,没有任何姐妹情谊可言,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刘老四跟你说这件事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身边有什么人经过,刚好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梅雪摇了摇头:“我没注意这些,应该没有吧,反正我没注意到。”
这也是警方颇为疑惑的一件事。他们找到了当天的监控视频,画面中的确有刘老四跟梅雪的身影,两人之间的对话大约只持续了三四分钟,梅雪就态度强硬地赶人。但是他们身边,空无一人。
那个恰好打电话从刘老四身边经过的男人,说的那些话,难道真打不过是凑巧而已?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人只要想往哪条路上走,周遭的一切风吹草动都会成为指引他(她)这么选择的指示。
郑妍失踪的时候,梅雪还在赶回家的路上,机票跟车票都是能够随时拿出来的证据。这些天,梅雪也没有离开安市前往江市。警察在询问了她之后,除了要求她暂时不要离开安市以外,并没有拘留她。
这个消息让梅丽整整悬了一个多小时的心终于重新落回了胸腔当中。她搂着王汀母亲的胳膊嚎啕大哭起来。
梅丽从女儿被警察带走以后,就彻底六神无主了。刚好王汀的母亲打电话过去,邀请她带女儿明天一块来家里吃晚饭。今年过年,王汀急着跟周锡兵回老家去见长辈,匆匆忙忙的,根本没来得及一起坐下来吃顿饭。
梅丽一听到老友的声音,立刻绷不住哭了。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她在警察局也没什么熟人。除了王家那个准女婿以外,她真想不起来还有谁在警察局有关系。她坐在警察局的大厅里头,跟个傻子一样找不到北。
王汀母亲听她哭得凄惨,又心疼她这么把年纪了,身边一个能够依靠的人都没有。老伴老伴,少年夫妻老来伴。即使身边人再不如意,等到紧要关头,有人能伸出手让你握着,那就意味着不是全世界都抛弃了你。
王妈妈实在不放心梅丽,从饭桌边上匆匆赶来了。
她下饭桌的时候,刚刚端上饭碗的王函颇为崩溃,催促她妈好歹吃了饭再走,又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再说姐夫不是在警察局么,有事给姐夫打个电话就能解决了。
王妈妈一边在玄关鞋柜前换鞋子,一边教育女儿:“函函,你记住了。作为女人,除了自己的家人跟亲戚以外,一定要有能够任何时候都能向对方伸出手,对方也能任何时候都对你伸出手的朋友。这样,女人的一生才不会满是遗憾。”
妻子都起身走了,王家爸爸自然也得跟着出去。他抱怨了两句,还是开着车送老婆去了警察局。王汀跟王函也想跟着,却被她们的母亲拦下来了。
王妈妈坚持要两个女儿在家先吃饭。原本赶路就辛苦的很,再不好好吃饭,肠胃会坏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