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吧。”王函看着她姐手都在抖的样子,连忙抢先一步把碗给端了出来。
王汀没跟她争,只招呼了她一声:“你要不要也喝一碗,别感冒了。”
这一回,王函没掉头走人,而是默默地盛了两碗姜汤,一碗推给了她姐,一碗自己皱着眉头一股脑儿的喝了下去。跟味觉就像失灵了一样,可以喝下各种奇奇怪怪味道东西的姐姐不同,王函相当讨厌姜汤的味道,还有大蒜水之类的。可是她姐偏偏每次感冒都会让她喝这些。如果是往常,她肯定会跟她姐据理力争。可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她选择了保持沉默。
姐妹俩喝完姜茶之后,王汀喊妹妹回去睡觉。王函别扭了一会儿,吭哧吭哧地要跟她姐一块儿睡。她强调道:“我是怕你重感冒直接晕倒了没人知道,会很危险的。”
王汀哭笑不得,伸手摸了摸还在犯别扭劲儿的妹妹的头发,安抚道:“睡吧,早上还要上班呢。”
一开始姐妹俩各睡各的被窝,后面王函一上床睡着了,就朝王汀的被窝里头钻。她的身上热乎乎的,王汀抱着她,就跟怀里揣着个小太阳一样。王汀笑了一下,闭上眼睛,终于沉沉地睡着了。
夜色酽酽,因为受凉感冒,王汀的鼻音有点儿重,可她还是睡熟了。王函偷偷地睁开了眼睛,看着黑暗中的姐姐发了会儿呆,然后收紧了手,在姐姐的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蹭了下脑袋,也合上了眼睛,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早上周锡兵跟女友打电话时,发现她的嗓子虽然有些哑,精神却好了很多。他再问起王函的情况,王汀甚至不掩小小的得意:“姐妹哪有隔夜仇啊。早饭还是函函插了电饭锅烧的。你这样的独生子女是难以理解兄弟姐妹间的感情的。从某种程度上讲,我们的关系甚至比跟父母更亲密。”
周锡兵心道自己怎么不理解。他从断奶起就跟着他爷爷奶奶过,小时候没少跟晶晶怼过。吵完了再和好的戏码,他熟悉的很。可周警官虽然某些地方脑袋瓜子不太好使,但少年天才的智商还在。他相当明智的在话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改成了另一个话题:“你不舒服,请一天病假就是了。怕什么啊,你也没有绩效工资可以扣。”
王汀擦了擦鼻子,拒绝了周锡兵的建议。她情况还好,一个小感冒而已,犯不着还要专门请个病假。再说了,请病假需要病假条,她有那个时间去医院排队挂号看病开病假条,估计感冒得加重了。
周锡兵劝不了虽然早已离开临床工作但依然以医生自居的女友,只能叮嘱她将办公室的空调温度打高一点,中午也别加班了,赶紧好好睡一觉。他放下了手机,翻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用黑色签字笔在命格这两个字上画了个圈。
起身准备出发时,周锡兵想了想,又给区刑警大队的老邢打了个电话,问了声小贝贝的案情调查情况。这孩子的意外之死,是压在所有人心头上的巨石。老邢也没有跟周锡兵讲纪律,直接说了调查的进展:“照你说的,我们把附近几个小区的人全都调查了一遍,包括当天到这些人家里头走亲戚拜年的,也一并都查了,总共找出了近三年来,家里头或者是关系亲密的人家有夭折孩子的,总共有九户,目前还在进一步排查当中。这缺德冒烟的,别让我们逮着了,逮着了我们就当谋杀罪来办。这明摆着是要害死小贝贝啊。”
周锡兵“嗯”了一声,叹了口气道:“有什么仇什么怨,冲着大人来。对个孩子下手,实在是龌龊。”
他跟老邢又闲聊了几句,才往市局方向去,出门前,他得跟专案组的领导打声招呼。招待所就在市局边上,周锡兵走了没两分钟,就碰上了老同学大张。
大张见了他,立刻挤眉弄眼地笑,还捶了一下他的肩膀:“怎么着,你还真去庙里头问姻缘啊。这,你要对不起我们安市的姑娘,可是全民公敌啊。”
周锡兵笑了笑,摊摊手:“就是我老婆吩咐的,要我拿个什么姻缘福牌回来。过年那两天,我急着带她回家看我爸妈,没顾得上过去求。”
大张悻悻道:“你说这些女的吧,大活人在面前不愿意相信,偏偏就爱信这些神神鬼鬼的。难怪现在的大师们一个比一个能挣钱,这女人啊,都太好忽悠了。”
周锡兵唇角翘了翘,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一些:“这可不能性别歧视。只要心里头有想法,都好忽悠。你没看大师们多受欢迎。一个大师倒了,能牵连出一堆人。对了,你上次说的那个小鹏鹏的案子怎么样了?有新线索没有?”
大张脸上的笑停滞了,他皱了皱眉头,无奈地晃了晃有点儿大的脑袋:“没有。整个村子都跑遍了,前前后后反反复复找了村里头谈了好几次,还是没有目击证人。不能再谈了,再谈我们都怕成诱供了。”
有的时候,案子就是这样。明明知道是谁做的,可没有人证物证,就定不了罪。同样的,定不了罪就得放人,不能无限期的将犯罪嫌疑人关着。警方找不出更多的证据,只能将那个死了两孩子的农妇给放了。
周锡兵的眉头皱紧了,看了眼大张,提醒了一句:“她没了两个孩子。小鹏鹏只有一个人。”
大张的面色也严峻了起来,轻声“嗯”了一声:“盯着呢。除了我们的人以外,村里头我们也安排了网格长注意她的动向。”
微网格原本是安市基层派出所建立了用来打击非法传销活动的。城市居民小区平均一百到一百五十户为一个微网格。农村因为居民住宅相对分散,平均二三十户就是一个微网格。每个微网格选出一名网格长,网格长的身份对外保密。作为居民,他们有着更加便利的条件观察周边的动态。现在,除了打击非法传销外,微网格在安市其他案件的侦破中也发挥用场。
周锡兵朝大张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他的心情有些沉重,他跟大张都没说出口的是,他们其实是在等待犯罪嫌疑人再一次出手,好将她逮个正着。
周锡兵想到了自己跟王汀闲聊时讨论过的话题,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永远都是犯罪先发生了,然后整个社会机构才能想办法去解决问题。比起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有的时候,他们这些人是那样的孱弱而无能为力。
领导十分爽快地批准了周锡兵外出调查的申请。现在关于陶鑫跟郑东升的死亡案跟郑妍的失踪案,似乎又牵涉到了多年前一桩悬案。上头有意要并案一块儿处理,他们目前的主要工作一个是继续寻找郑妍的去向,另外一个则是追踪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刘老四。周锡兵有了新想法,要去查查其他可能性,领导没有表示异议。毕竟多年前的那桩悬案,知晓点儿内情的人都觉得诡异。
周锡兵没有打车,而是按照导航结果找了最近一班公交车坐。有的时候,在晃荡车厢跟拥挤的人群中,他反而能够更加冷静地思考问题。
当初晶晶死的诡异,王汀推测那个奇怪的雪人寓意着冰雪聪明。后来王函被绑架后失去了小时候的高智商,其实也是一种才气的被剥夺。一个死了,一个还活着。王汀想到的原因跟撞红有关,晶晶来例假了,冲撞了凶手,所以对方残杀了晶晶,并且用了一个古怪的仪式来消除或者说是夺取了她的才气。
周锡兵觉得荒诞极了。武侠小说中有所谓的吸星大法,可以吸干人的内力。到了现实生活中,真有人会相信一个人可以夺走另一个人的才气吗?所谓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功德五读书,改命换运真能实现吗?倘若真可以,那位对着所谓的“大师”当众磕头的高官,又怎么会落马呢。
可笑的是,到今天,居然还有那么多人深信不疑。古诗里头写的“不问苍生问鬼神”,现在依然存在。
周锡兵端坐在公交车上,盯着前面山脚下的寺庙,微微眯了下眼睛,然后伸手掏出了手机。他给李姐发了微信,询问晶晶的例假。除了李姐以外,现在也没人知道晶晶被害之前到底有没有来例假了。
李姐已经返回南城上班了。大概是太忙了,这条微信发出去两个多小时,李姐都没有回复。公交车站到了,周锡兵看了眼外头山脚下的寺庙,准备重新将手机揣回口袋时,手机屏幕提示李姐来了电话。她没有直接回答周锡兵的问题,而是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直截了当开问:“你们终于又开始重新调查晶晶的案子了吗?”
公交车停靠稳了,车门打开,周锡兵混在一堆香客当中下了车。他斟酌了一下,没有将话说死:“现在有个案子,可能跟晶晶当年的事情相关。姐,你别着急,案子从来都没丢下过,这些年来,我师父他们一直都在盯着。”
电话中传来了长长的叹息声,李姐发出了苦笑:“我着急什么呀。这都过去十六年了,我还能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