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医院,对,朝前面查医院跟诊所。齐师兄要开刀,必定有合适的场所。从前晚到现在,所有的术前准备工作差不多都可以完成了。邱阳人还在警察局配合调查,一点儿也没有推翻自己先前言论的意思。这意味着手术很可能还没有开始,邱阳要顾忌到邱畅的换肾手术。
王小敏拨不通对方的电话,急得哭了起来。旁边的邮筒发出了哼唧声:“唉,你干嘛要哭啊。拨不通电话,也该是你主人哭啊。”
王汀连忙拿出王小敏,调了齐师兄的全身照给邮筒看:“这个人,你有没有见到过?”
在邮筒的指点下,王汀终于找到了齐师兄前进的方向。他没有选择交通工具,而是一路朝前面走。到了共享单车旁,从邮筒口中知道了齐师兄衣着打扮的王汀,又通过共享单车知道了他骑了辆自行车往前头走。
王汀与周锡兵立刻扫了单车跟上去。这一次他们准备不足,即使周锡兵将自己的围巾让给了王汀裹手,骑在车上的王汀依然感觉寒冷如冰魄寒针般铺天盖地而来。手已经僵了,脸冻得生疼,她整个人都像是掉进了冰窟窿一样。明明背后已经热得出汗,可这热度却跟假的一般,她的心丝毫感觉不到。
王小敏一路都在大叫,拼命地问路。等到车子停下来的时候,王小敏都喘起粗气来了。王汀看了眼面前立着的大楼,顶上的大字在霓虹灯下熠熠生辉:爱康医院。
她几乎是从自行车上滚下来的。周锡兵伸手扶她,安慰道:“别担心,咱们没有晚。”他们完全是前后脚跟着齐鸣进的医院,就算是这个人进了手术间,最开始的消毒工作都还来不及做呢。
医院的门卫狐疑地看了他俩一眼,却没有理会,继续缩回头看电视去了。王汀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里面走,声音发着颤:“齐师兄!”
前头推着垃圾桶出来的人抬起了头,疑惑地看她:“王汀?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谁生病了?”
如果不是周锡兵一直在边上扶着她,王汀几乎要软倒在地上了。她结结巴巴道:“师兄,你……你怎么在这儿啊。”
齐师兄面上的难堪之色一闪而过,他示意王汀看自己手里头的垃圾桶:“没什么,就是医院里清洁工不够用,我来打个零工。这医院是老胡开的,他看我经济困难,前两天在路上碰到了,就说我晚上可以过来当夜班工勤。顺便,也算是慢慢熟悉医院环境吧。”
王汀的嘴巴张了张,舌头跟打了结一样,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位老胡就是齐师兄之前工作医院的院长。那家医院搞改制,据说这人捞了不少钱走了,职工子女没想到兜兜转转又来南城开医院了。
齐师兄面色坦然得很:“人总要生存的。干工勤也是工作。夜班事情不多,我还能有时间睡觉,白天的活儿也不耽误,挺好的。”
周锡兵轻轻地带了下王汀的袖子,朝齐师兄点了点头:“师兄,你还是悠着点儿,不要这么辛苦。”
齐师兄挺乐呵的,摆摆手道:“这不算什么,还有觉睡呢。不信的话,你问王汀,我们当医生的要是做住院总的时候得值二十四小时班,那才是崩溃呢。我现在这会儿真没什么。”
王汀看着齐师兄,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想,生活真的能让每一个人都千疮百孔。即使那位胡院长当初是帮凶,可此刻,齐师兄依然不得不对他低头。而且,她自己还要感谢这种低头。不然的话,她该希望齐师兄怎么样呢。拿把刀子去捅了胡院长?杀人偿命,谁承担得起这个代价?
齐师兄微微地笑,催促她道:“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大晚上的不睡觉,女孩子皮肤会垮掉的。”
晚风吹在人脸上针扎了一般疼,原本冻僵的的身体此刻总算是迟钝地缓过神来了,忠实地将外界的所有刺激都沿着神经元路传递到大脑皮层。
王汀转过身,依然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每一脚都落不到实处。
王小敏在口袋里头小声地念叨:“王汀,苗苗爸爸好辛苦啊。”
不对!王汀猛的反应过来。如果是单纯地到医院上夜班当工勤,齐师兄为什么要关机?而且是在自己给他打了电话之后关机?已经出了医院门口的王汀又转回身朝里面跑。
周锡兵赶紧跟了上去,王汀一把拦住了齐师兄推着的垃圾桶,狠狠地掀开了桶盖,眼睛猩红地盯着一堆沾着污渍的医用中单上头的酒精桶,颤抖着问他:“师兄,这是什么?你想干什么?”
这是百分之九十八的酒精,医院里头通常用这种酒精来固定小手术产生的标本。同时,酒精又是比汽油更加隐蔽的燃料。王汀的嗓音放大了:“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齐师兄平静地将垃圾桶盖子又合了起来,轻声道:“我不过是顺了点儿东西而已,不至于吧。你别说你实习时没从科里头拿过纱布碘伏。”
王汀几乎要哭出声了:“师兄,你不能这样。你不能陷进去啊!那个王八蛋是缺德冒烟,害得苗苗耽误了最好的治疗时间,可是你不能啊。你不能烧他,你想想苗苗,再想想嫂子。你进去的这两年,她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你非要别人再嘲笑苗苗没有爸爸吗?”
齐师兄不耐烦地大踏步朝前走,矢口否认:“没有的事情,你就是爱想太多。他算什么,哪里值得我脏了手。”
周锡兵拦在了他的面前,声音低沉又不容置喙:“把酒精给我吧,还有打火机,拿出来。”
齐师兄像是颤抖了一下,沉默着掏出了口袋里头的打火机,低着头道:“我还得工作呢。”
周锡兵二话不说,直接拎起了酒精桶,冲齐师兄示意:“走吧,我们回去吧。今晚你的状态不适合上夜班。”
齐师兄微怔,摇头道:“不行,我这还得工作呢。哪能刚上班人就请假的。我请了假,人家工作还怎么安排。”
远远的,医院门口方向响起了警车的警报声。齐师兄的身子明显瑟缩了一下。这样的反应,周锡兵常常能够从刑满释放的人身上看到。监狱生涯是沉重的烙印,印在人的骨头上,只要警报声一响起,就跟电流过身一样。
附近派出所的值班民警跳下了车,朝医院里头大踏步走来。传达室里盯着电视机不放的门卫总算反应了过来,陪着笑问有什么事情。他们扫视了一圈,其中一人朝周锡兵微微使了个眼色,然后严肃道:“年底小偷多,刚才就有人报案说在你们医院被扒手摸了钱包走,我们过来巡查看看。”
王汀的眼睛死死盯着齐师兄,近乎于哀求:“师兄,咱们走吧。苗苗,苗苗还在家里等着你。”
也许是因为夜风太过于寒冷,齐师兄的面色显出了青白。他微微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垃圾桶,轻声道:“行,我先去跟主管打声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