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手里抱着薄衾,轻手轻脚地靠近,小心翼翼把薄衾披在少年肩头,才松了一口气欲退去,便听见少年略带倦意的嗓音。
“意儿,怎么不喊醒我?”
意儿懊恼地道:“已是子时了,卯初就要去读书,意儿怕爷不够睡。”
彦哥儿坐直身子,紧了紧肩头披着的衾被,“无妨,我还有几页书没有读完,待会儿瞧完便去睡。你不必跟我一块儿熬,回房早些歇着吧。”
意儿努了努嘴道:“意儿走了,爷一个人在这黑漆漆的院子里,会害怕的,意儿陪着您,给您添茶递水,您要是累了,就帮您捏捏肩背。”
彦哥儿温笑道:“女孩子不要熬夜,我是男人,身子健朗,你不一样,你去睡,不然,我也不读书了,免得拖累你熬夜陪着我。”
意儿怕耽搁了他的功课,忙摆手道:“别别,爷,那……意儿告退啦,您、您早点瞧完书,明儿一早意儿再来伺候您。”
彦哥儿点点头,温和地道:“去吧。”
意儿敛裙退出来,回眸望着身后的灯影,发了会儿呆。窗上映着个影子,纤细,挺拔,鼻梁真高啊,嘴唇薄……说是薄情之相呢,假的吧……没有比他更善良热心的人了,唯独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便是不解风情。她跟着他来京城六个月了……他一次都没有……连手都没有碰过。
她捂着脸,想到嬷嬷说的那些话,心里害臊得像爆开了烟花。
彦哥儿瞧书,一个字一个字琢磨思索。他的思绪全在这书卷上,他并不知道,那时就已经有一个女孩子,开始喜欢着他。
柔儿担心的事没有发生,到很久以后彦哥儿及冠,都一直没有发生。
——
郭忻和陆雪宁的婚礼定在九月,这次婚宴,是安安受伤后第一回外出见人。
清早随着柔儿到了陆家,就被让到上房去给陆二夫人贺喜。安安被顾茜喊去,到陆雪宁的院子里瞧陆雪宁梳妆去。
新娘子已经装扮好,敛眉垂眼羞答答坐在里间。大红嫁衣衬着沉甸甸的花冠,手腕上一对金镯子足有三指宽。
陆家家财厚,郭家给的聘礼也足,陆雪宁大婚自是风风光光惹人艳羡。
安安上前来,水儿手捧红绸裹着的物件儿,“雪宁,祝福你,愿你和郭姐夫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家里送的礼那是大人的表示。小姊妹们自然还有体己的礼要送。
安安曾与陆雪宁闹过几回不愉快,陆雪宁脾气算不上好,也有点小心眼,但安安想了想,将来大家在浙州,孩子们闹得老死不相往来,大人们也跟着别扭。再说,陆雪宁嫁去郭家,就成了郭家的人,她父亲和郭叔父最要好,自然不能给郭叔父的儿媳脸色瞧。
安安磊落地当面送上祝福,若是陆雪宁这会儿还给她难堪,那便是陆雪宁自己不懂事了。
后者显然也没料到安安还愿意跟她说说话。水儿把匣子打开来,大红描金匣子里头躺着一对上好的象牙雕花梳子。
喜娘大惊小怪地道:“这可是好东西哟,赵姑娘跟陆姑娘感情真好。”
大伙儿说着喜庆的话,陆雪宁红着脸接过礼物真诚地说了声谢谢。
两人一笑泯恩仇,顾茜等人也笑着红了眼睛。小姑娘的哭和笑就是这么简单又明快。龃龉了,拌嘴了,嫉妒了,可落的泪是真心,握着的手也都是暖融融的。
外头爆竹声嬉闹声想起来,锣鼓点中,有人高呼着“新郎官儿来喽!接新娘子来喽!”
陆雪宁脸一红,喜娘忙把盖头替她遮好,陆雪宁攥着安安的手,她掌心紧张得全是汗。
“安安,你陪着我吧……我好紧张。”
安安笑着宽慰她几句,大伙儿都跑出去瞧新郎去了。
——
夜深人静,白日的喧闹是那般不真实,吹吹打打的乐曲仿佛还响彻耳畔。赵府安静一如往常,偶有几声吠叫传来,不知是何人惊了邻家的犬。
她解去外袍,钻进帐子里,灯吹灭的一瞬,那熟悉的曲声响起。
是谁用树叶吹奏那首关雎。
是谁夜夜用这乐声送她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