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顺道:“阿柔,你在说什么?我不……”
“顺子哥!”柔儿喝止了林顺,生怕他又说出惹恼赵晋的话来,“求求你别说话了!”
这是头一回,打从出生头一回,阿柔这样喝斥自己。林顺怔住,舌根有点泛酸。
柔儿又递了递帕子,“赵爷,您擦擦……今天的事是我没做好,对不起了。”
赵晋睨着她那双手,紧紧攥着帕子,细细的指头泛着白光。她本来没这么白,初买来时是个黑瘦的土丫头。是他娇惯她,把她变成这么好的模样。
赵晋心里好一番挣扎,一边介意着她是不是琵琶别抱,一边又想她念着自己的好。
他攥住帕子,指尖掠过她白滑的手背。轻轻触碰一下,不等她警觉,很快就分开。
心底一闪一闪的,是隐秘的,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小火苗。
“罢了。”他露出苦笑,捏着帕子沾了沾嘴角。
手帕是棉布做的,质地柔软,上头绣着小小一朵栀子花。洁白纯净,像她。
“嘶……”从来不示弱,在大牢里被用刑时都要笑着骂人的赵大官人,为着嘴角上一道小口子,当着人前咧着嘴暗示自己有多疼。
柔儿果然关切地望过来。即便这份关切,更多是出于为林顺的担忧。
“就当我没见过此人。”他转过身,任金凤替他披上大氅,淡然说道,“你身子未愈,为病情着想,不宜劳动,最好安心休息……不过我也知道,你未必愿意。你家人……”他瞥了林顺一眼,“也未必放心。”
林顺眉头紧了紧,抿住嘴唇没有开口。
柔儿歉意地道:“昨夜叨扰,已经很抱歉,多谢赵爷好意,也谢谢您的宽容。”
她敛裙屈膝行了一礼。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赵晋这么轻易就放过了他们。
要在从前,他必会十倍百倍的把脸上的伤报复回来吧?
还是说,她其实根本没真正了解过他这个人?
赵晋点点头,不再理会两人,一道朝外走,一道吩咐金凤,“先别带安安回去,免得她着凉,晚上我亲自来接她。好生照料,不可大意……”
他的声音渐渐远去,柔儿松了口气,适才她勉强撑着力气,这会儿心里的紧张一松,立时又觉着有点晕眩。
她抬手按按额头,想着适才赵晋的那几句嘱咐。他待安安真的很细心,他也许不是个好男人,但他的的确确是个称职的父亲。
柔儿叹了声,回过头瞥向林顺,“顺子哥,也对不住你,让你们担心了。咱们走吧。”
林顺压抑着心底的酸涩,低声道:“你不再瞧瞧安安?”他知道安安是她的牵挂,若非为了孩子,她未必会来浙州城。
“不了。”柔儿摇头,“我怕过了病气给她,我这个身子,越来越不争气。”
她回身去床里拿东西,身上披着的袄子是金凤给她找的,她那件旧的昨晚睡着后,不知被谁扔到哪里去了。
回程车上,柔儿靠在车壁上不言语。她不是故意不想跟林顺说话,实在是精神不济。
林顺也没有开口,他笔直地坐在靠门的地方,替她挡着帘子缝隙裹进来的风。
他心里很乱,也很烦躁。
打了赵晋,一点都不觉得畅快。
他隐约觉得,陈柔离开赵晋,也许另有隐情,未必是感情淡了。因为不论从哪个方面看,这两人都还彼此牵挂、彼此关心,尤其是赵晋。旁人没注意,只有他注意到了,柔儿那条手帕,他擦了嘴角的血迹,然后并没有还过来,而是塞进了袖子里。
那么个人物,被人当众打了一拳,多么丢脸的事。他竟不追究,本来恼怒成那个样子,可是柔儿求了两句,他就偏放过了。林顺心乱如麻,他宁可赵晋还手,他宁可跟赵晋撕打起来,或是被他的人一拥而上的殴打,也比眼前的情况好得多。
阿柔会怎么看他。没有帮上任何忙,却一直在添乱。
陈兴说,要他主动,要他不要放弃。要他医好阿柔的伤,弥补阿柔的痛。他以为自己可以,他被劝服了,他不想失去,他开始主动。
可若是陈兴错了呢?若是陈家人都错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