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赶车的汉子立在巷子里一户人家的屋檐下,冻得嘴唇都紫了,“小娘子,你可出来了,雪下大了,再不走,再晚就不好走了。”
柔儿道了声抱歉,登上车驶出了巷口。
从青山楼朝北去,雪越积越厚,到了北城门前,远远就见一大群被截停的车马。
“下车,都下车!”
像是要缉拿什么犯人,有十来个官差一人拿着幅画像,跟过往的行人比对着。
等轮到柔儿这辆车时,天色完完全全黑下来了。
城外的道不比城内,弯弯绕绕崎岖,也有不少坑洼石子,车夫越走越心惊,回头大声道:“小娘子,待会儿是个下坡,你听我招呼,必要时您得下来跟着车走一段,不然这么滑的路让马车载着人滚下去,麻烦就大了。”
柔儿点点头,“我省得了。”
又走出约莫一刻钟,车夫提示前头就是下坡路了,柔儿从车里爬出来,小心地随在车后走。
前方星火点点,依稀有人在前。车夫仰头瞧了眼,笑道:“瞧瞧,这准是下坡时没停住,出了事的。”
等走近了,车夫才觉出问题严重。适才出城时排在他们前头的车,几乎全部都停在道旁。有人大声向他示警,“前头过不去啦,大雪封山,回头吧!”
车夫一脸为难,“小娘子,这可怎么办?我一个人男人家,在外头将就一宿也没啥,可你……姑娘家家的,总不能在这荒郊野外冻一晚?”
人声鼎沸,有人骂骂咧咧抱怨着天气,有人急不可耐地催促前头挡了路的车马赶紧让开。
福喜悄声靠近一辆雕金马车,道:“爷,那边车里,是陈柔陈姑娘。”
裹着雪片的寒风拂起车帘,赵晋侧过头,瞧见一张素净的侧脸。
大雪封山,前路行进不得,除非立刻有人凿冰开道,否则今晚她只能留在浙州。
前头挤成一团的车和人依旧在吵吵闹闹,天色越来越暗,有部分人知道等待无望,已经开始陆续折返。
赵晋的马车挤了条路出来,福喜随在车旁,忍不住又道:“爷,陈姑娘在浙州没旁的亲眷,要不……”
赵晋垂眼摩挲着手上的扳指,过了片刻方道:“去把她,喊过来吧。”
福喜喜形于色,忙应道:“哎,小人去去就来。”他飞快挤开人群,来到柔儿车前,“陈姑娘,我是福喜!前头路断了,您这么干等着,不是法子,天儿太冷了,先找个地方暖和暖和,我派个人在这边等消息,路一通,就知会您过来,您看这样行吗?”
不等柔儿答话,那车夫就跳了下来,“小哥,您跟这小娘子认识的?那我把人交给您啦,今儿走不成,在这耗着,可真要冻死人,您带小娘子回城,我还能钻车里暖暖。”
福喜向车夫投去赞许的眼神,伸手从袖中摸出一把钱,“您辛苦,要不您也一道回城吧,找个车马行把车寄在那儿,再找个客栈歇一宿。”
车夫掂了掂手里的钱,笑呵呵道:“那就多谢小哥了。”回身朝车里的柔儿嚷道:“小娘子,您相识的来接您啦,您赶紧下来吧,回程的钱不收你的了,大伙儿都找个地儿避避风喝点热乎东西去吧。”
不给柔儿说话的机会,车外的人就把她的去处定了。
车夫急着找地方休息,说什么也不肯再去欹县。——实在也去不了,北边就这么一条道,道被封了,外头的人进不来,里头的人出不去。
福喜笑嘻嘻地虚扶柔儿下车,“陈姑娘,您跟我们官人真有缘分,没想到堵个路都把您们堵一块儿来了。”
柔儿抬眼瞥他,福喜缩脖子挠了挠头,“陈姑娘您别瞪我,可不是我的主意,爷一听说您在车上回不去家,立时着急,这不,立马就派小人来请您了。”
柔儿抿了抿唇,回身嘱咐那车夫:“大叔,您等我一下。”
赵晋的马车驶过来,她也迎出几步,距他更近。
车帘内投下浓重的阴影,瞧不出里头有没有人,更瞧不出坐着谁。
他没说话,她也不知该说什么。福喜朝她挤眼睛,“姑娘,您快上车吧,外头多冷,里头炭盆烧着,又有手炉热茶,可暖和呢。”
柔儿立在车前,艰难地道:“多谢赵爷相帮,我过来是想跟您说声谢谢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的车还在等我呢,那我就先行一步,晚上不必您费心招呼,我自个儿投店……”
“今儿腊八。”车里男人的声音听来十分低沉,醇厚的嗓音颇有磁性。
过往两人亲热时,他常用这把嗓子拖长了尾音唤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