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让开道,叫林顺先走,“把她放在屋里,娘,咱们去把安安的东西都收起来,别给妹子瞧见了。免得她瞧见伤心。”
陈婆子含泪点头,被林氏搀着一并进了院。林氏去厨上熬了一碗红糖水,端着来到柔儿房门前。
脚步却在门前顿住,没有伸手去掀帘子。
林顺在里面。
过往他避嫌避的厉害,从来不肯踏足阿柔闺房一步,两人保持着疏离而尴尬的客气。
现在不一样了。
孩子一走,柔儿就彻底和赵家断了。往后没孩子牵扯,她是明明白白的自由身。
乡里跟省城还不一样,吃饱穿暖都成问题的地方,男人女人都要下地干活,守什么男女大防?难得哥哥肯流露这份关心,她觉得这样甚好,收回脚步,索性离去,没有闯进去扰了屋里的两人。
林顺单膝跪在床下,隔帘瞧着里头昏沉不醒的柔儿。
她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血色。自从答应要让赵晋带走安安,她就一直茶饭不思,连睡也睡不好,这几日连铺子都没去,一步不离的守着孩子。
心里最珍视的东西被挖去,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他懂。
当日眼睁睁瞧着她坐上花轿,离开水南乡,他悄悄跟在后面,直把她送到了月牙胡同外。
不能靠近,甚至不能给人发觉。他彻夜在她住所徘徊,他睡不着,因为一闭上眼,眼前就全是她穿着红衣坐上轿子的模样。那个原本属于他,要跟他共度一生的女人,跟他从此再无干系。
他强忍住不敢亲吻的嘴唇,被别的男人压按在下粗暴的亲吻……他不敢奢望的一切,都成了别人的,那是怎样一种心痛,那是怎样的无力。他就这么苦苦熬着,苟延残喘地活到今天。
帐边她的手,纤细小巧。他心潮澎湃,颤巍巍伸出手掌,隔着帐帘覆住了她的指尖。
她原就是他的,是要嫁给他和他共度一生的女人。
陈兴说,如今能救她、让她忘却前尘的人,就只有他了。
可她会怎么想。
和赵晋比起来,他一无是处,她和那样的人在一起过,还能瞧得上他吗?她几番暗示,要划清界限,他不敢越过一步,守在安全的距离范围内,他实在没信心,能夺得她的芳心。
掌心下的手,轻轻的动了动。林顺被吓了一跳,连忙把手挪开,站起身退后一步,隔着帐子问道:“阿柔,你、你醒了?”
柔儿睁开眼睛,望着帐顶有一瞬失神。
她撑身坐起来,周身无力,才离开枕头两寸,就又跌了回去。
林顺着急上前,想扶她一把,手触到帐帘,到底没敢去掀开。支支吾吾道:“适才我送你回来,所以、所以……”
他不知怎么解释,自己送人回来就顺势没走,守在她床边还摸了她的手。
柔儿揉揉眉心,开口道:“什么时辰了?”
嗓音哑得厉害,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林顺连忙去桌边倒水,慌张地说:“巳时二刻,你喝点水?”
柔儿点点头,“谢谢顺子哥,您怎么会在欹县?铺子里不忙吗?”
林顺上前,硬着头皮拨开帐帘,将水递进去,不敢多瞧,又连忙把手缩回来。
“今儿跟妹妹一道回来的,送点东西……”他扯着并不高明的谎。他们是担心她,所以这几日时常回来看看。
柔儿拿着杯,起不来身,没法喝水,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顺子哥,您先替我放在一边儿吧。嫂子也在?能不能请她进来,扶我一把?”
顺子点头,“哎!”
他上前来,取回了茶盏。一垂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她好像恢复些了,这会儿脸颊有了血色,一头青丝铺下来,像滑顺的黑缎子。
小时候,她经常梳着两根麻花辫,在头顶卷成两个小团子,用竹笄别着。有一回他偶然上街,瞧见街边摆摊的卖珠花,那会儿总想着要存钱,迟早给她买回去戴。可到底没等到那时候,灾荒一起,连饭都没得吃,别说珠花,连把像样的梳子也没能买来送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