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悔,她不甘心。
她痛彻心扉,撕心裂肺。
赵晋并没有觉得畅快。终于揪出这个潜伏在他身边多年的凶手,他并没觉得轻松。
此刻立在空旷的庭院中,听着那风嘶声吟唱着悲凉的戏目。
他的后宅就是一场大戏,喧闹,杂乱,虚伪。
他就是台上常在的小生,走走停停,一唱一顿,一言一行,早被命运规划好。
身后一切声音熄止,大戏落幕。他颀长的影子映在轻雪铺就的道上。走去书房,手里卷着一册书,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听见雪簌簌落在松枝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他信步走出来,立在阶上瞧那不绝的雪势。
福喜悄然凑近,垂头木然道:“爷,二姨娘一刻钟前,自缢了。”
赵晋缓缓回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不知过了多久,他薄而淡的唇方轻轻开合,却只溢出一个字。
他说:“好。”
几日后,柔儿得到二姨娘过身的消息。
一名妾侍,死后连一点水花都没有惊起。
柔儿在后院烧了一沓纸钱,聊表心意。
并非同情作恶的二姨娘,只为她之死,是因自己而起。
第34章
发财把消息一点点打听回来,赵宅里四姨娘病了一场,大姨娘依旧吃斋念佛,太太卢氏远在南山别庄。赵晋越发不爱回家,近来或是在新杨胡同,或是就在陈柔处打发时间。
夜晚灯下,柔儿正在算账,她有一套自己的计数方法,不需要写字,用圆和方来表示百和千,至于零碎钱,都放在手边的一个袋子里,随时取用。
她点算了一下,赵晋放在她这里的票子,快有五千两了。
这么大一笔钱财,也不是一点不心动的。贫苦人家长大的孩子,自然知道钱是好东西,能买米买肉,能穿绫罗绸缎,能买大屋住软床,能开店、生出更多的钱。
但她不敢奢望太多。如今拥有的,几乎已是她这个身份所能得到的最好的。她觉得自己优点实在不多,唯那么两项,一是随遇而安,二是有自知之明。
能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绝不奢想不该奢想的。在什么环境下都能好好活下去,将自己照顾得妥帖舒适。
这几日滴水成冰,真正到了冬日。檐下挂了一溜冰凌子,幽幽折射着晴光。
柔儿在房里闷得久了,赵晋来时,她正支颐歪在炕前,瞧墙外伸进来的那枝粉梅。
他靠在门前瞧了她一会儿。姑娘生得端正,一双杏眼黑白分明,穿件水粉色立领琵琶袖小袄,衬得脸颊更显娇嫩。曾几何时,他厌恶这姑娘瘦骨嶙峋全无美色,如今细瞧不腻,百般贪欢。
她像只笼子里囚着的雀鸟,眼望梅枝兴叹,却不得自由。自打头一场雪下来,冰地溜滑,她小心极了,连走出院子散闷,也需得金凤相扶。若是跌跤,只怕伤了肚子。可在这年岁的姑娘,没有不爱玩的,外头天宽地广,她见识得实在太少,好奇的实在太多。
赵晋偶发善心,决定带她外出逛逛。
厚厚的袄裙遮掩,肚子倒也不十分明显。
上回与他一道白日出门,还是去吉祥楼那回。
马车缓缓行驶,车夫小心翼翼避开所有可能颠簸的路线,一路缓行,出城数里,在一座柔儿未曾到过的山脚下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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