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懿一直就躲在屏风后头,羞得脸通红,忙窜出来,一把揪住薛叔宝耳朵,“你浑说什么?别给我丢人现眼,没瞧姑父都笑你了?”
薛叔宝更不忌讳,一见诱得她出来,当着人就揪住她裙摆跪地哀求起来。
两人一个佯装生气,一个伏低做小,打情骂俏一般,卢氏实在瞧不得,起身借口更衣退回了内室。
她心怦怦跳,没想到织懿跟薛叔宝这么亲热大胆。
她忆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十四五岁姑娘,忧思满怀,写满了一页纸,字字是相思。待见了面,却一个字都不肯吐露,生怕堕了姑娘家的矜持。
她甚至在想,如果当初自己更大胆一点,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帘栊轻摆,思绪被打断,赵晋跨步进来,坐在侧旁椅上。秦嬷嬷叫人上了香茗,飞快屏退众人,留夫妻二人说话。
赵晋啜了口茶,缓声道:“天色已晚,上路不便,我瞧薛叔宝的样子,也想留宿一宿。”
卢氏难得没冷脸,她点点头,声线低柔:“是,织懿夜路回城,我也不放心。”
她顿了顿,道:“今儿的事,麻烦你了。”
替她娘家小辈排解纠纷,这些琐事本就不是他本分。
多年来,他为她、为她娘家做的一桩桩一件件,她其实都记得。只是有时故意做出不在意的样子,因为她除了自己,一无所有,她不愿意用自己去偿还。且她沦落至今日,难道没有他推波助澜?
恨他才能让她支撑着意志活下去,她只能恨。
她揪扯着袖子,瞧似平静,其实坐立不安。
她害怕,怕他又靠近,要她履行义务,要跟她亲热。
她做不到,每一回都难受得想死。
就在她无比煎熬的时候,赵晋放下茶盏站起身,道:“待会儿我会招呼薛叔宝,其余的事,劳烦你了。”
他客气得叫她觉着陌生。
他竟就这样平静的告辞?卢氏下意识地去瞧他。
四目相对,只是匆匆一眼,他先别过头,转身离去。
卢氏还保持着仰望的姿势,她觉得刚才赵晋的表情,格外陌生。
他眼底一片幽深,深邃而平静。没有怨怼,没有恨,没有不甘,什么都没有。
他从来没用这样空旷不含任何情绪的眼神凝望过她。
隐隐的,似乎有什么在改变。不知为何,这种改变竟叫她不知所措。
家中有男客,赵晋不好离开,陪薛叔宝喝了几杯,小两口云销雨霁,急着回房说体己话,匆匆吃了顿饭就回院去了。
赵晋去了书房,更衣的时候,听见外头福喜跟人说话。
来的是二姨娘,她端着解酒茶和点心,已在门前候了许久。
“福喜,爷这些日子没回家,一直住在哪儿?月牙胡同么?”
福喜出了名的嘴严,笑道:“姨娘别为难小人,小人还想多伺候爷几年呢。”
二姨娘摇头笑了笑:“那烦你通传一声,就说我给爷送醒酒汤来了。”
就在这时,门被从内推开,赵晋穿着件玄色貂绒氅衣,不言不语地朝外走。
二姨娘追了两步:“爷,这么晚了,您还出去?奴婢给您做了醒酒茶,您喝点再去吧,不然明儿起来该头疼了。”
赵晋根本不理她,他脚步不停,很快就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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