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避开适才那条街了,他还心有余悸。幸亏他一路跟着,不然她要落个什么下场,他都不敢想。
金凤客客气气道了谢,还抓了几颗碎银子要赏,顺子摆手说不能要,朝车窗张望,想瞧柔儿有没有受伤。
车里传来她平静的声音,“今儿多谢顺子哥,我没事儿,你就别送了。回去抓点伤药敷着,若是留下了疤,就是我的罪过了。”
顺子嘴唇嗫喏,想说点什么,旋即就闻柔儿令道:“咱们也回吧。”
车子动起来,缓缓朝前去。顺子到了嘴边的话到底没能说出来。
雨还在下,他没有撑伞,衣袖早就濡湿了,刚才被按在泥水里打,模样格外狼狈。
车走远了,柔儿忍不住攥住帘幕,手停了半晌,终是没掀开,也没有回头。
上回为着她有个青梅竹马,赵晋险些把她卖了,这个教训不小,她不能不记着。不敢跟他说太多,何苦把顺子哥拖下水呢,不若就让他当她是个白眼狼,别再有牵扯好了。
肚子上一阵阵抽痛,她垂下头,掀开衣摆瞧身上的伤,侧边一条红肿的长痕,因鞭打得太用力,末梢都渗出血珠子了。她用指尖轻轻抹了下,疼得“嘶”了声。她没想到,崔寻芳真是个疯子。
赵晋嘱咐不叫她出门,许是因他太了解姓崔这人。
——
福喜在庭前截住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从绑在鸽子腿上的小竹筒里倒出一张薄薄的纸片。他一目十行地看完,神色变得凝重。
回过身来,恰望见一个身着武官服色的人朝外走来。他忙迎上去,堆笑道:“齐大人,您怎么出来了?”
里头灯火通明,正在治宴。齐大人本陪在末席,按理,上首之人不动,他不该提前告退。
齐大人面容端肃,只点了点头。虽无奈和赵晋拧成了一股绳,但他身上仍存有颇深的阶级观念,又要亲密无间、又百般不情愿,矛盾重重。
他之所以先退席,是因为宴中上首那人,要和赵晋说私话。
片刻,赵晋也从内走出来了,福喜打量他神色,瞧似心情颇佳。
福喜躬身上前将他扶着,犹豫片刻,低声道:“爷,青山楼来消息,今儿……崔四爷撞见陈姑娘,起了冲突。”
赵晋眯了眯眼,福喜所谓“起冲突”是什么意思,他大概能猜出来。
赵晋默了片刻,又听福喜回报了几件浙州生意上的事。默然上了马车,冒雨驶入巷道。
夜间风凉,北京赵宅浅草堂内,福喜走到窗下,将摘支窗闭紧了。
水汽蒸腾氤氲了高耸的云母石屏风,其后传来赵晋的声音。
他说:“得手了吗?”
福喜怔了下,一时没明白。
赵晋缓声道:“崔寻芳,他得手了吗?”
福喜恍然大悟,“不、不曾,崔四爷刚钻进车里,就被林顺拖出来了,一顿好打……”
话没说完,他陡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赵晋也跟着顿了下,嘴角缓缓勾起来,轻蔑地笑了笑。
福喜心里不大好受,想说句什么又不敢,迟疑上前搭好巾布,垂头退了出去。
屋中火烛忽明忽灭,一切声音都隐匿掉,沉静得可怕。
雕梁画柱,屋里虽收拾一新,可摆设都是多年前的款式了。十二年前,这间旧居里住的,还是那个被呼作“文藻”的少年。
旧年庭院前,那座紫藤花架下面,他坐在那温书,有个少女攀墙喊他,“赵文藻,你又瞧书呢?明儿我跟表哥表姐们一块儿去行猎,你去不去?”
少年抬眸,远远瞧见后墙上露出来的那张脸,那时她还不似现在这样丰满,是个瘦瘦的小姑娘。他蹙眉低咒了声,根本不理她,卷起书册,起身回屋去了。
姑娘气得直跺脚:“赵文藻,你这混账,本郡主给你脸了?有本事你这辈子都别犯到本郡主手里。”
后来,少年少女都变了模样,那些岁月久远的都快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