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的手被他握着,她冰凉的掌心甚至渗出了汗,濡湿黏腻,特别不好受。他这样大方示好,这样为她娘家花钱,总不过是要做样子给人瞧,要天下人知道是她欠他。
她垂下眼睛,非常勉强地挤出个笑:“多谢官人。”奈何哥哥不争气,卢家一族皆没落了,如今嫁闺女的钱都出不起。今天嫂子带着侄女求她来,就为着她能吹吹枕头风哄得赵晋当这冤大头。这份情,她终究又欠下了。
赵晋顺着她手腕抚上去,按住她窄细的肩膀,“傻子,你是我妻子,我们是一家人,何来谢字?”
卢夫人欢喜的道:“织懿,还不谢谢你姑父姑母?”
小姑娘扭捏地站起身,上前袅娜行礼,“谢谢姑父,谢谢姑母,织懿定要把日子过好了,将来报答姑父姑母。”
姑父夫妻没孩子,保不齐还得她跟她兄弟给他们养老送终,姑娘年纪不大,已满脸都写上了势利二字,破家穷户里长大的孩子,又被告知原是高贵的出身,活得并不豁达,自来就有几分拧巴。
赵晋从腰上摸了块玉出来,“事先没准备,这块玉勉强过得去,你拿着吧。”他能瞧得上的,自然是好东西。
小姑娘含笑凑前,伸出洁白的小手,接过那如意玉扣,两手交接,姑娘柔嫩的指尖轻轻刮了下赵晋的掌心。
赵晋瞥了她一眼,脸上的笑容收了,缓缓收回手掌。
织懿垂下眼睛,脸上泛起薄薄一层红霞。
柔儿站在赵晋身后,非常清楚地看到了姑娘的小动作。她心底升起波澜,一开始只是一点涟漪,越想越心惊,认知里已翻起了惊涛骇浪。
眼前的情况未免太复杂了,莫不是她瞧错了?
卢夫人目的达到,闲话几句,便起身行礼告辞。
卢氏跟二姨娘将她母女送到楼梯前,赵晋没起身,指着适才掌柜的捧的那花样册对柔儿道:“喜欢哪个样儿,挑几件儿。”
柔儿还沉浸在适才的震惊中,这时她站在他身后瞧他,见他侧过来的半张脸波澜不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下颌线条清晰,鼻梁高挺,凤目薄唇,若不是这样浪荡,再年轻几岁,该是多少姑娘梦寐以求的良人。
赵晋没见柔儿回话,挑眉朝她睨了眼,正撞上她打量自己的目光,赵晋嘿笑了声,曲起中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疼得她捂住脑袋瞪大了眼。
“傻了?”赵晋勾住她衣领,将她扯得弯下腰,捏着她下巴,凑近了,想亲一亲她的嘴。
卢氏和二姨娘就在这时踅身回来。二姨娘脸色阴沉,眉头下意识蹙起。上回他们几个女人商议,要把爷在外藏的女人弄回家去,结果四姨娘折在这事上头,引得爷生了大怒,如今四姨娘还在屋里不好意思出来,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实在拿不准爷到底准备怎么安置这闺女。
柔儿慌乱地推了赵晋一把,脸通红,当着人家正房妻子的面,她觉得这样特别无耻。
卢氏冷笑一声,根本不理会,吩咐掌柜说:“待会儿把花样册子送回宅子去,我要细瞧。”
掌柜的为难瞥了眼赵晋,见他面色如常靠在椅背上,并没什么表情,掌柜的硬着头皮走过去,“陈姑娘,这册子您瞧完了吧,小人……”
柔儿捧着册子,立时觉得十分烫手,她慌忙将册子递过去,“对不住,我、我瞧好了,您给太太吧。”
掌柜的接过册子的同时,赵晋开了口。
“这上头的样式儿,各做一件儿,送到月牙胡同。”
掌柜抬手擦了把头上的汗,“爷、爷?都做?这上头三十多样儿……”
赵晋冷笑:“怎么,外人给得,爷自己女人给不得?”
“外人”是谁,是适才卢家太太跟姑娘吗?掌柜的堆了满脸笑,却不敢附和。赵晋不再言语,振了振袖子,牵住柔儿就朝外走。
二姨娘在后唤了几句“官人”,见赵晋头也不回,颇失望地住了口。
转眼赵晋带着柔儿上戏楼,二楼包间里已坐了不少人,中间的位置空着,是留给赵晋坐的。
崔寻芳打量着柔儿,“赵哥,这不是楼船那位?怎么,您回心转意,又宠上了。”
赵晋笑了笑,“崔寻芳,吃着茶也堵不住你嘴?”
崔寻芳笑得更灿烂了,“赵哥,这都带出来瞧戏了,昨晚在一块儿吧?嘿嘿,哥您别厚此薄彼啊,郭子胜跟我,您得一般疼吧?”
这话什么意思,柔儿不明白,在场却都是清楚的,霎时好些人的目光都聚到了她身上,柔儿朝后缩了缩,把半边身子遮在赵晋后头。
赵晋笑骂了一句,崔寻芳挨着他坐下。台子上戏正唱的热闹,崔寻芳凑过来,低声道:“昨儿哥拂了姜无极面子,他从四方会馆出来时,脸都是绿的。我瞧这事儿他不会善罢甘休,他舅子不是跟京里头一些人物有接触吗?会不会,在这事上捅什么窟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