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柔儿跟赵晋说好,在家里留半日,城门亥时才闭,在那之前回去就成。
突然催的这么急,要她回去做饭,那岂不下午就得到城里?
他怎么说变就变,这么不讲道理?
柔儿回身瞧了眼还在欢声笑语的家人,心里闷闷生出不舍,如若可以,她真想就这么住下。城里再好,却总是不惯,尤其回去对着他,她什么情绪都不敢露,只能委曲求全的顺从。
可她这个身份,偏说不出不服从的话。垂头默了一会儿,牵着金凤手道:“待会儿别跟我爹娘说叫实话,就说爷病了,所以我才急着要走,行吗?”
姑娘家好脸面,也希望家里不要为自己担心,扯个谎,总比被人瞧穿她在自己男人跟前没脸面强。
家人依依不舍直把她送到村外,家里男人病了,自然不能拦着不准回,爹娘含泪挥手,车走得很远了还立在槐树下目送着。
柔儿一上车眼泪就下来了。她不敢吭声,更不敢回头。
人群堵在村口,注意力都在走远的马车上头。顺子心里空落落的,觉着这回她走了,许是这辈子就再没重逢的时候,他避开人,沿着小道远远随在车后。心里不住劝自己,送她一程,最后一程。
高高壮壮的男人身影隐在林子里,不敢靠的太近,小心随在后面。
天刚擦黑,车就进了城。随行小厮先行一步,到青山楼回报,“…那汉子一路跟着,脚程快得很,车走三个时辰,他跟了大半程,瞧着车进了闹市,才踅身回去…”
窗前瞧账本的人没抬头,只冷冷笑了声。
小厮试探问:“爷,您这会儿去月牙胡同?”
赵晋阖上账本,默了片刻,“不去了。待会儿楼船上有个局儿,你知会发财,叫他子时前后把人送到船上去。”
——
柔儿进了院子,飞快洗漱更衣,钻到厨房捏了几十只小馄饨,又切鱼切肉,置备晚食,忙碌一番做了八样凉热小菜,发财这时进来说“爷不来了”。
柔儿恨的咬牙,她虽不知是什么缘故,但直觉赵晋是故意耍她。
独自用了点饭食,正准备歇下,外头敲门震天响,发财又来报,说爷叫送姑娘去襟江边儿。
起身梳头化妆,挑了件雪青袄蓝湘裙,裹着杏色缎子大棉披风,匆匆上了车。
她在车上累得睡着了,为了在家多待会儿,天不亮就启程上路,一天颠簸好几程,昨晚又被赵晋颠来倒去的折腾,本就没怎么合眼,能撑到这会儿,不过仗着年轻底子实。
到了襟江边,丝竹声离离落落,青楼彩船上的热闹也将要休止了。间或能听见几声清唱小调。江面上结了薄冰,楼船停在江边上,高大巍峨,柔儿是头回上来。
发财小声提醒她注意脚下,熟门熟路推开一个舱门,里头是间睡房,挂着红的粉的垂幔。发财把她送到这就止了步,叫她自己进去。
柔儿不知这是什么地方,瞧这艳丽的颜色搭配,直觉不是什么正经去处。她撩开幔帐,忽地听见个女声,带着点哭音儿。
她手一顿,视线落在帘后那张偌大的宽榻。
上头是两个面容一模一样的姑娘,瞧年岁比她还小,一个轻轻啜泣着,另一个在小声宽慰。
柔儿已知事了,她自然知道这他们这是怎么了。
姑娘们陡然见着她,局促的站起来不知道该不该搭话。
柔儿看见缎面上有团刺眼的红。
跟着听见一声笑,赵晋洗漱过,换了身衣裳,撩帘从后走出来。
那两个姑娘都拘谨起来,慌忙爬下跪在地上。
赵晋抱臂靠着床柱,闲闲睨着柔儿,“这俩是今儿新下海唱曲儿的,听说跟你算半个同乡,我便都买了,给你做个伴儿,你瞧怎么样。”
那两个姑娘怯怯地抬眼瞧了瞧柔儿,其中一个道:“姑娘,我们姊妹是北坡冈的,您是水南乡的?”
柔儿垂了垂眼睛,颇荒凉地笑了笑:“是啊,我家在水南乡,也是这位爷买的。”
她扭过头,回视赵晋,“爷急着喊我回,就是想让我认新姐妹?还未恭喜,您又得了可心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