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腹中绞痛,男子这番话说的断断续续,刑如意和常泰却是听明白了。
“的确,城中富贵人家常会保存些与季节不同的食物,像城南的张家,城北的侯家,下雪天还能吃到冰镇的蕃瓜。”
常泰口中的蕃瓜,指的是来自新疆的哈密瓜。多是由商队长途跋涉带到洛阳的,因路途遥远,保存不易,所以数量不多,能够吃到的,也都是富贵人家。为了多享口福,这些人家也是绞尽脑汁的进行留存,经验累积下来,倒是各家都有各家的法子。偶尔嘴馋,她也会央着狐狸帮她去“拿”,只不过味道总不如后世吃到的那些。加上狐狸总能寻些别致的果子回来,所以三两次后,她对于富贵人家储藏的那些瓜果也就没了兴趣。只是储存田螺,这存的东西,也是够新鲜的。
见众人都围着自己看,刑如意也不吊人胃口,从地上捡起一枚蚕豆解释道:“蚕豆,又名胡豆、佛豆、倭豆、罗汉豆等,各地叫法不同,吃法也略有不同,最常见的有炒蚕豆、蚕豆炒蛋、葱香蚕豆等。此豆原产海外,汉时由张骞出使西域时引入,现在以益州最为多见。田螺,又名大田螺、黄螺、田中螺,可入药,有消渴、解酒,治疗风热目赤肿痛的功效。这两样东西,若是单独食用,均是美味,可若是放在一块,就会产生毒素,引发绞肠痛。这位爷,就是因为昨夜吃多了田螺,而且还是不太新鲜的田螺,加上今日又在茶馆食用了蚕豆,且本身脾胃虚寒,这才引发了食物中毒。”
“不知这毒可解吗?”茶馆掌柜搓着手,有些不大好意思。
“解倒是好解,只是这解药有些不同。”
“可是很贵?”说到那个贵字时,茶馆掌柜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虽说这人中毒与自己无关,可蚕豆毕竟还是在他的茶馆里吃的,若衙门深究起来,自是难逃干系。这麻烦既避不了,就只能硬着头皮解决,只是想到买药的银钱,掌柜就打心眼儿里疼。
“贵倒是不贵,甚至可以说是不用花钱。只是这解药虽好,常人却未必能够接受。”
“不用花钱就好!不用花钱就好!”茶馆掌柜顾不得旁人鄙夷的眼光,只想到自个儿能省了一笔银两,还不用招惹麻烦,脸上就挤成一朵花。“请问姑娘,这药是什么?哪里有卖的!”
刑如意朝着怀中的殷元努了努嘴:“喏,我这孩子身上就有!”
茶馆掌柜仔细看了一看,见其怀中抱着的只是个月余的孩子,除了一件厚实的包被之外,就是常见的那种小孩子穿的夹袄。疑心被人戏弄,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变了:“姑娘莫要开玩笑!”
“人命关天的事情,我怎会开玩笑。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这食物也是一样的。当田螺遇到蚕豆,就会生成一种毒素,引发绞肠痛,而解药就是童子尿。只需服用一杯,症状即可解除。”
“尿……这小孩子的尿。”茶馆掌柜露出一脸难色。尿不尿的,他倒是不介意,反正要喝的那个也不是他,只要不花钱,什么都好说。可这样的话,他却不能当着客人的面说,毕竟这“药”在寻常人中,确是有些难以接受。
“童子尿,气味咸,寒,无毒。主治寒热头痛,温气。童男者尤良。在医案中,也有相关记载,说是有一位老妇人,年逾八十,貌似四十。询其故,人教服人尿。四十余年矣,且老健无他病。所以说,这童子尿其实是个好东西,除了能够解毒之外,还能治疗头痛、咽痛、腹痛、发热、肺痿咳嗽,痔疮等症。用法有直接饮用、煎煮后饮用、与药同煎服、与酒同服、送药饮等。掌柜若是不信,可等季胜堂的刘掌柜来了之后,仔细的问上一问,看如意可有乱说。只是,这位爷疼的厉害,恐是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茶馆掌柜犹豫不决,只得将问题抛给了中毒之人:“这位爷,你觉得这法子可行吗?”
那人早已痛的迷迷糊糊,只听见有解药,也顾不得其它。莫说是童子尿,就是旁的东西,只要能解他的腹痛,也一并答应。况且,眼下,还有衙门的人在,想来这位姑娘也不至于糊弄他。于是,强忍着腹痛,点了点头。
刑如意松了口气,用手点点殷元的脸颊,说了句:“儿子,施药!”
常泰愣住了!虽知这孩子是刑如意从门口捡的,府衙中也存了备案,却没想到,她竟给这孩子取名叫殷元。殷,不是那个男人的姓氏吗?
心中略微泛出些苦涩,看着刑如意的眼神,也越发的复杂起来。
正文第056章双食记(5)
一杯解药入腹,也不知是真有效用,还是心理作用,那人竟觉得腹痛缓解了许多。在地上又躺了会儿,扶着桌椅慢慢站了起来。
刑如意瞧了瞧他的脸色,自知此人已无大碍,便抱着殷元想要离开。谁知,那人竟脚步踉跄的奔了过来,顾不得身上的狼狈,拱手道谢:“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不敢当,救你的并非是我,而是小儿。”刑如意低头逗弄着殷元,可惜殷元有些不高兴,一脸冷冷淡淡的模样。刑如意觉得无趣,便收了心思,嘱咐那人道:“下次记得,食用田螺时,且不可再食用蚕豆。”
那人苦笑,摇了摇头:“经此一事,哪里还敢贪嘴。”
“如此甚好!”刑如意勾勾嘴角。“倘若你家还有,不妨送一些到我的胭脂铺,我家有只狐狸,甚是喜爱此物。”
“好!如意姑娘既喜欢,我便吩咐内子将府中田螺全部送予姑娘。另外,我姓张,城西那间张家绸缎庄便是我开的。姑娘若是想要裁衣,尽可去选,无论何种布料,都算是我送与姑娘的,分文不取。”
“张爷有心了。”刑如意点点头,算是回应。转身,看见常泰,忽想起那衙役手中的画像来,不由多问了两句:“常大哥可是在通缉什么人?我瞧着那画像似有些眼熟。”
“当真眼熟?”常泰一脸正色,眸中竟带了些许紧张。见刑如意的目光一直落在那画像上,便让衙役展开了一幅,平铺在桌面上。
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五官倒也平常,只是那双眼睛十分有特点,民间俗称为三白眼。相书中有云,凡此眼者,性格难明,较为绝强冷漠,心思深沉,为人处世常凭自我喜好,是非判断也与常人不同,比较不顾他人感受。反之,行事作风常一气呵成,属于比较有争议的人物。
刑如意仔细看了看,回道:“是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儿的却又想不起在那里见过?”目光落到旁边的字上,见写着“通缉”二字,眉间微蹙,抬头看了常泰一眼。
“近日,城中多发生小儿失踪事件。大人令我带人巡查,有人举发,说是在出事区域多次见到此人,便将他列为重点的嫌疑对象。只可惜,寻了多日,始终未见此人踪迹。刚听如意你说眼熟,心中不免有些紧张。此人危险,尤其你还带着孩子,若是遇见,务必要多加小心。”
“知道了!”刑如意说着,又扫了画像一眼,脑海中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画面来。“常大哥公务在身,也需多加小心。但凡凶犯,总有狗急跳墙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