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对骤然安静下来的荣国府有些不大习惯,她正盯着书出神的时候,便听见身边的雪雁疑惑地道:“也不知晓那日在王家,究竟出了什么事……”
黛玉没有出声。
她也在想这个问题。
她想到了那日和珅提到的话,似乎当天王家发生的事尽在他的掌握中。
紫鹃换了凉掉的茶水,道:“府中上下无人提及,想来这回是宝二爷闯了大祸了。”
黛玉目光微闪。
宝玉是个什么样的人?寻常小事,绝不会将他的亲舅舅得罪至这样的地步。除非是……他没了规矩,误闯了谁的院门。
王子腾夫人那时坐在院儿中。黛玉并不曾听闻王子腾有几房姬妾姨娘,只曾从宝钗口中听得,王子腾有个女儿,娇宠得很。年纪当比宝玉大上一些,应当到出阁的年纪了。
黛玉从前不通这些事,但从李嬷嬷来了后,黛玉也晓得了,这后宅里头,什么事是许得的,什么事是许不得的。
若是她没有猜错,该是宝玉在众目睽睽之下,冲撞了王子腾的女儿。
而外祖母与二舅母一心护佑宝玉,不舍责罚他。王子腾心中自然怒火难消。
正想着,便有丫头进门来,道:“姑娘,老太太请姑娘过去说话呢。”
黛玉正巧也有话想与贾母说,她便起了身,道:“走罢。”
紫鹃忙伺候在了她的身边,陪着黛玉往贾母院儿中去了。
今日贾母房里并没有旁的人,她将黛玉拉到身边坐下以后,也不谈旁的事,先让丫头们拿了吃食来,就放在黛玉的手边。
今个儿她也不与黛玉叙贾敏的旧事了,只慈和地问黛玉,今日吃了什么,近来身子可有不适,衣裳可有短了……又间歇说起王熙凤、李纨、灵月、妙玉等人,仿佛当真只是祖孙间闲谈一般。
黛玉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贾母的这般姿态了,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她只是那个单纯想要照顾好外孙女的老太太。
黛玉不由动了动唇:“外祖母,宝玉近来不见人影,可是犯了什么错?”
贾母乍听她提起宝玉,不由顿了下:“没什么大事,只是他父亲念他素日里爱顽,便叫他闭门读书一段时日。”
到了此时,贾母都还没忘记为宝玉遮掩。当然,或许可看做这等大事不能轻易透出去,否则更会惹怒王子腾。
黛玉目光闪了闪,抬手拨弄了两下面前的食物:“可宝玉这样总是不好的,他这样胡闹下去,怎么成?”黛玉的口吻有一些淡漠,但贾母丝毫未察觉。
贾母笑着拍了拍黛玉的手背,道:“玉儿还记着他唐突你的罪过呢?宝玉只是爱顽了些,但他是个心好的。玉儿若是不喜,日后少搭理他就是。”
黛玉眉头一皱,差点捏碎了手里的点心。
她本意是想提醒贾母,该管教时便得管教。若是掂量着宝玉的将来,都不舍下手。那面对这荣国府上下的污浊之事,她又如何有壮士断腕的觉悟?
此时听了贾母的话,黛玉不由心下失望。
所谓一叶障目。
如今荣国府上下已经都看不见繁荣浮华背后的惨淡结局了。
黛玉也不愿再做那多嘴的人。她与荣国府之间的亲情本也算不得深厚,如今再一消磨,自然更没了救他们的心思。
黛玉的态度冷淡了不少,但贾母知晓她脾性多变,又高傲孤僻,便也不放在心上。
她留了黛玉用饭,待用饭时,贾母才又出声道:“和侍郎离京了?”
黛玉应了声,但同时心底又多了个心眼儿。贾母自然不会无端问起和珅来。
“和侍郎如今倒是越发受今上倚重了……”贾母微微一笑,夸起了和珅。
黛玉慢慢明悟过来,贾母这番作为,是因为眼瞧着王子腾与荣国府划清界限了,纵使贾母再不愿,此时也只能抓紧和珅这棵大树了。
贾母心中明白,荣国府再厉害,若无坚实的盟友,也走不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