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的月佼宛如家养的小动物一般,没见过外间的天地人情,活得安逸闲适,没心没肺没烦恼,自然也不知危险为何物。
可这一世的月佼却像是山间野放的小动物,平日里在信得过的同伴面前玩闹时,并不怕亮出软肋,一副懒懒绵绵的可爱模样;可若是感受到危险的气息,便会自然而然地亮出锋利的小爪牙。
她活了两世至今,加起来也不过就是在边陲之地混迹江湖一年,见识得少,对外间的许多事都还半懂不懂,在琐碎小事上时常显得有些傻气。
可这并不表示她不懂得自保或攻击,否则当初的洞天门就不会被她搅和得鸡犬不宁了。
自元宵那夜回家后,月佼认真地回想了严怀朗的话,反复推敲其中关节。
虽严怀朗并未具体说明是什么事,但既说了事情是因他而起,那约莫就该是朝堂之争了。
月佼心知这是在京城,朝堂争斗必然不会如江湖恩怨那般,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
想来无非就是动脑子相互给对方下套,抓住对方的把柄打嘴仗。
那,严怀朗当下最大的把柄,是什么?
她仔仔细细想了两三日,又将年前严怀朗托卫翀将军送来的《大缙律》细细翻了一遍,最终判断,对严怀朗的敌人来说,严怀朗目前最大的把柄,应当就是在邺城生造了她的身份户籍。
她进京已有两三个月,对方却并没有急着动她,也未立刻将此事挑上台面、顺势对此严怀朗发起攻击,大约是因为她一直足不出户,毫无违法乱纪之举,若此时捅破这件事,并不足以将场面闹大,也就不足以对严怀朗造成致命一击。
他们在等二月初八,一旦她应考之事坐实,那“严怀朗徇私为她生造身份户籍、助她混进官考名单”这事就板上钉钉。
“生造户籍”确是洗不脱的事实,那么由此牵连出的“官考舞弊”,便百口莫辩、无法自证了。
想透这一层后的某个瞬间,月佼脑中生出“算了,不去考就不会有事”的颓丧想法。
她不愿连累严怀朗,可,她又不甘心。
当初在飞沙镇郊外的山中破庙里,她并未当场挑明自己已经发现了谷中人对自己的恶意,只是顺水推舟地遣散了身边的人,接着便改头换面跟着严怀朗来到京城。
也就是说,名义上她仍是“红云神女”,若她回去,不动声色地避过众人的联手毒杀,继续找理由混迹江湖,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她绝非全无生机。
可她不甘心,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官考就在眼前,她不甘心再走回头路。
重活一世,难道还像上一世那样,浑噩度日直到横死吗?
或许,运气够好的话,这一世她是可以小心翼翼躲到平安终老的。
可,那不是她想要的将来。
月佼委屈到想哭。
红云谷的人自来就不知“身份户籍”为何物,这并不是她的错;严怀朗私自替她生造了户籍是不对,可若当初他没有这样做,或许她此生就注定,只能是江湖上那个不知所谓的鬼魅妖女了。
“不对……”月佼揉了揉发烫的眼眶,又从头开始翻看那《大缙律》,“他既托卫将军送这书来给我,一定是这里头有什么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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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熙四十年二月初八,碧玉妆成树,春风裁柳丝。
寅时,鸡鸣平旦,日昳月隐。
纪向真到底是个义气少年,想着月佼住得远,出入又无车马,便早早乘了自家马车到弦歌巷接她同去应考。
两人在门口一照面,纪向真就乐不可支道:“我还当你今日要穿‘妖女装’壮胆呢!”
月佼今日一袭水色素罗武袍,以银线绣橫竹图样的蟹壳青平纹纨长带束腰,简洁朴雅中又不失庄严郑重,哪里有半点妖女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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