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必要了。
叶疏白低头看着地上那个形同朽木的男人,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他其实同柳正虚见过数次面,在正魔大战之前。
那会儿叶疏白还是清流剑宗名扬天下的剑道天才,因辈分极高,所以底下的后辈大多年纪比他大,唯独柳正虚除外,是难得一个年纪比他小的师侄。
柳正虚的爷爷是宗门四位太上长老之一,也是叶疏白的四师父,而他的父亲则是宗门的掌门。
因为有这么一层关系,所以柳正虚时常来谷中跟着练剑,那会儿他尚是个幼齿小童,拿着把小木剑跟在叶疏白身后像模像样地学着,四师父就笑着说叶疏白算是他的师父,他以后要好好孝敬叶疏白。
后来正魔大战起,自凡俗到修真界,四洲无一处安宁,清流剑宗弟子上至太上长老,下至筑基期的弟子,几乎个个都拔出剑下山斩魔卫道。
那十多年里,清流剑宗四位渡劫境太上长老尽数陨落,掌门陨落,化神境的长老峰主尽数陨落,修为再低些的更是死伤无数,整个宗门元气大伤。
那时候柳正虚已经长成弱冠少年,开始为宗门主持事务,叶疏白也要走的那天,他形容萧索地立在山门口,声音还带着少年人变声时的沙哑,郑重道:“叶师叔,我等你回来。”
而当初那个面容稚嫩的少年,现如今盘蜷瑟缩在地上,发着抖看他,像见了鬼似的。
其实柳正虚自己才更像鬼。
因冲击渡劫境失败,他身上的灵力已经开始冲破身体溃散,皮肤枯皱得仿佛朽木树皮,上面萦绕着灰败的死气,而面容更是苍老得不像话,白发皑皑,形容枯槁,只有那两只凸出来的眼偶尔转两下,才露出些活气。
他直勾勾地盯着叶疏白,脸上似哭似笑,最后颤声喊了句:“叶师叔。”
这声音中饱含万般复杂情绪,有惊有悔,有惧有怕,这是压在他心头几百年的那块巨石,现在终于砸落在眼前了。
叶疏白没说话,柳正虚哑声惶恐问一句:“东方师叔是您杀的?那欧阳师叔呢?”
都不用回答,他已经猜到了答案,眼睛一闭,认命地长叹一声:“他们二人的仇你已经报了,那你这是来杀我的了。”
“不必我动手。”叶疏白平静地阐述事实:“你现在活不过两日了。”
听到这话的柳络因捂着嘴,不敢置信地慢慢瘫软在地,掩面泣不成声。
“都是报应。”柳正虚瑟缩在地上,似乎也认清了现实,眼睛亮了亮,好似突然又有了些力气,一字一句道:“我虽没像他们那般趁你受伤对你动手,但是事后却替他们掩下所有恶事,还帮着他们慢慢抹掉你的存在……”
他用枯瘦的手捂住脸,两行热泪滚落:“我并不想害叶师叔,只是宗门当时只剩东方与欧阳两位师叔,魔修虽退,但我宗伤亡最为惨烈,其他大派早对我们虎视眈眈,若无渡劫强者支撑,怕是要被蚕食得一干二净。”
“叶师叔看在祖父跟父亲的份上,原谅我可好?祖父素来疼你胜过疼我千百倍,为了教导你,都少有指导我剑术,父亲亦是处处照拂你,凡事皆以你为先,资源功法都是你挑剩的才有我的一份……你喊他们师父,喊他们大师兄,你可记得?”
“祖父为护四洲,被魔修斩去头颅,父亲为护宗门,被魔修的毒虫蚕食身躯,他们临死前都让你助我守着宗门,你可记得?”
叶疏白眼中无波无澜,没因他的话起半点怜悯之意。
或许五百年前的他会被这样一番大义和温情所打动,但时至如今,他早已看透,所谓大义背后,未必没藏着私心。
最初的柳正虚或许真是为了宗门安定,但后面将叶疏白的功劳冠在自己身上,打压第十峰并一点一点将其边缘化,这些难道也是为了宗门吗?
师父一直都在教他做个大善之人,但是温云也教了他,对恶人时就该收起善。
柳正虚见叶疏白不反驳,心中生出些希冀,像条狗似地匍匐在他脚边,呜咽着沙哑求:“叶师叔救我,师叔救我……你能杀他们二人,定已恢复了修为,只有你能救我,你怎能不救我?我不想死,宗门失了掌门要大乱,我得出来主持事务。”
他囫囵说着些含糊不清的话,涕泗横流,生命力在他躯体中耗尽,他的修为一跌再跌,现在连炼气期都不如,只剩下些残留的灵力还在了。
然而叶疏白只是轻叹一声,告诉他:“柳正虚,你现在这般,无人可救你。”
柳正虚喘着气,自嘲地笑:“这几千年来我们都觉得仙路断绝飞升无望,所以不信什么天道因果,但是现在因果终于降到我头上了,我冲击渡劫失败便是昔年的因种下的果……”
“并非这番因果。”叶疏白漠然看着他:“你闭关后,谢家勾结魔修败露后已倾覆,而谢家给你的所谓突破渡劫的秘法,也只是魔修的法门,实则只是消耗你的寿元来强行破境,无论成功与否都是死路一条,你没发现吗,你现在寿元已经耗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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