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又走了,谭唯同到底站了起来,他在亭子里溜达了几圈,到底有些决然说:“也罢了,就如了乌秀的意吧,只是爷爷那边?”
他这样一说,整个三间亭的气氛便彻底轻松下来,谭唯心站起来,对自己哥哥拱拱手道:“那,哥哥就委屈一回?”
又有那五爷爷等族老蹦起,一个个拍着胸膛作证道,今儿这事儿就是宗族商议出来的,他们愿意作证画押,回头见了老侯爷也是这话,皆是他们逼迫的,这也是为了谭家好。
再说了,明儿钱到手了,再把兴业抢回来就是……
他们说的其实是旧事了,这自从乌秀发起,从前依附的关系就变了,人家是债主爷了。
若说乌秀也是个嘎人,人家是年年来家里要账,谭家钱给不了,还总添新账,一来二去乌秀就提出,要把谭家嫡出长孙压乌家做他家的孙子。
起初大家觉着这是埋汰人的混账话,架不住他年年说,自己也没有成过家,更没有一儿半女的,那老谭家能答应?
这可是谭家嫡出长孙,谭兴业可以死了,给谭家做孙子?
没门!
其实这心里都知道,谭家对不住人家乌家,用了人家乌家的家财,学了乌家的本事,娶了人家的闺女也不好好对待,人家生出来的长孙还不如个庶出……反正恶心事儿多了,自己也没脸提起。
乌秀就年年上门埋汰人,大家也只能唾面自干,至于谭唯同,他果然是老谭家种,无赖就在根里,那是钱照样欠着我就是不还,你来咬我?
后来实在借不出,就老侯爷从金滇亲自写了信给乌秀,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那才没了每年都有的恶心事儿。
谭唯同是无论如何不想见乌秀的。
且除了这一份老仇怨,他与乌秀还有一份只两人知道的恩怨。
他最喜欢那女人张宝锦,是乌秀力量还不大的时候,他抢过来的。
乌秀提出过清了账目,他只要张宝锦,可谁能想到谭唯同也是个奇人,他还就十年如一日的稀罕这个女人,就当成宝贝疙瘩稀罕,是谁来都不成。
为这老侯爷打过他,没用,我就是不给你。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今儿,谭唯同为了钱,算是不要皮脸了。
他说完,就有些难受的摆手对谭唯心道:“三弟,此事……你来操持,我且祠堂里待一会子,好了……你叫我。”
他说完,摇摇晃晃走了。
他看不起乌秀,更恶心乌灵,对于谭兴业真就是半点颜色都不想给。
可是,如今把他亲儿子压出去,他这心里到底是不是滋味的。
等谭唯同走远了,谭唯心才晃晃下牙床,啧了一声:“哎呀,坏人都让我做了,我这是何苦来哉?”
可不待他抱怨完,那边却早已经把定契约的羊皮纸取了出来,早就知道今儿要有一场不要脸的,可不要脸也得有个形式要走不是,就像谭唯同要跟宗族“忏悔”下。
也不等谭唯心去写,就有五爷爷亲自操刀写了出继文书,真的就将谭兴业出继乌家为嗣孙了。
他写好,又誊抄三份,两份谭乌两家留底,一份衙门留底,又按照辈分,在座都写了名讳按了手印,谭唯同检查一遍,亲拿着去了祠堂,没多久他便离开了……
彼夜,一辆马车来到庆丰府泉后街。
乌灵就坐在烛台下,正一针一线的给弟弟做秋衫,她弟爱美,她就选了燕京今年最时兴的花色,绣的极认真。
她的儿就坐在不远处,娘俩一贯俭省吗,都就着一根蜡烛做活。
身边烛花爆了下,乌灵便停针将针在头皮上刮下去挑那灯芯,看火光低迷不抛费蜡油,这才低头下了一针,只针头还没走过去,外面就有丫头说:“奶奶!舅爷来了!”
她这一针就走到了指头尖上,瞬间心都疼碎了。
乌秀进门,看她姐咬着指头瞪他,就笑的讪讪,上来好一顿赔礼道:“姐,真不是来吓唬你,嘿嘿,有好事儿,真的,好事儿!”
乌灵嗔怪,放下指头,吐出血水才骂道:“多大好事儿,你也不必宵禁的时候往外跑?那路上多不安神啊,这黑天疙瘩路的,你说你都多大了,还让我不安心,吃饭了么?”
谭兴业也笑着坐起,给舅舅让座儿:“舅,你等会,我去后面让灶上给你做口热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