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闻言一愣,便坦诚的说:“不知道啊,咱又不识个字,能分辨出个好坏来?我都不问,爱咋样便咋样呗。凭他们的死鬼爹,也出息不到哪儿去。也不指望他们科举,就图不做睁眼瞎!咱们不缺那几个,他们想念着我就供!甭说,那俩崽子回来也是哇啦哇啦的一直念,烦人的很呢!可我家租房的两个老爷,还有他们家大娘子也还说呢,念的好呢。”
吕氏说完,想起什么一般的便笑了起来,真是气色轻松又自在的。
其实她守寡了,前几月得了信儿,终于知道巴望的那人,他是不回来了,如此也就认命,也就大哭了一次,从此便再没有哭过了。
有没有男人,对她而言还不是一直就那样,她现在靠着自己过的还算不错,脚跟扎的十分稳当。
陈家自己也有孝,也不讨厌守孝的寡妇上门,她们便常常来家里坐着,俱都当成了自己娘家走着。
坐在炕上写佛经的七茜儿闻言便笑了,心里也是舒畅的很。
这又是与前世不同的地方,她们这一圈人,确定做寡妇的有七八位,上辈子无依无靠,最后被撵到后庄破土屋子里煎熬,自个个带着一身的悲苦,成日子就是围着五文十文的经济账转悠。甭说送孩子上学开蒙,能给他们肚子填补个半饱都成问题。
可现在不一样了,每家手里都是有一套起码的体面院子,还有一口水井。
众所周知,庆丰城那边是断了水脉的,这附近虽有河流,可一来河流水没有泉后街井水甘甜,二来河水两岸住着的人家,也会乱七八糟往河里倾倒东西,那讲究人家便不吃河水只吃井水。
每天一大早,从泉后街后面小路来的看不到尾的水车,便与这街里有水井的人家,以十文一车的价格买水吃。
并不是所有的人家都卖水,毕竟这是官老爷私宅扎堆的地方,于是此处风水也莫名其妙沾了文曲,有了神妙的提升智慧的效用。
杨氏这几个寡妇,凭谁家哪天不出二十几车水?而卖水这样的好买卖,起码还能做三年呢。
除却这一笔,庆丰城的屋子虽便宜,却因没水而租不出去,那些在庆丰城几个官署衙门的一般老爷家,便愿意到最好的泉后街来寻屋子住,多给租钱他们也愿意来的,毕竟吃水方便,周围又都是一样的人家。
这些做了寡妇的妇人们虽没了男人,却能靠着自己,活的极滋润,她们手里的大宅除却自己住,租出去月月手都能落个四五贯实在的现钱。
又受陈家庇护,也没什么人欺负她们,
年初经由七茜儿再次提点过,趁着土地不值钱,几百文一亩的时候也该买上一些,就这样,妇人们便一个个将家里的租钱都买成了土地,虽现在还没有活钱回来,可心里却是稳当的。
有屋有田,那人便踏实了。
又靠着卖水,她们如今每天都有个一二百文的进项,那一月也是好几贯的意思,如此供养家计,送孩子们上学自然是可以的,一般的笔墨纸砚都能买得起的。
想到什么事情,老陶太太就放下手里的活计,语气带着厌恶说:“那祠堂本是大家伙的地方,这些做老爷的也是缺德,用了咱们的地方,咱们家里的孩子上学反倒得去老城了?”
可怜她家状元,每日天不亮就得往老城奔,这春夏秋还好些,可是遇到冬日便是个煎熬。
老陶太太这话引的众人齐齐点头,纷纷老调重弹的又开始了每天一骂。
泉后街口本有个不知是谁家的大祠堂,如今那祠堂便被各家出资建成了三礼学堂,又请了几个有名,饱读诗书的老孺在那边讲课,这倒是好事的,偏那学里的束脩就贵了些,一月两贯还不包伙食。
三礼学堂的配置各家老爷是按照燕京的好学堂来的,再说,有钱的才不会计较这几贯。
杨氏他们却计较的,那庆丰城收费最低的学堂,一天才收三文,没错,就是三文,繁华燕京周遭,那读书人是越来越多了,如此一个秀才想养家,一般要收最少三十个学童才能维持住家计。
那几个出头建学的老爷本是好意,却不知道民间疾苦,更不懂泉后街虽是官僚云集的地方,却依旧有一般的人家,他们把束脩定在了整个庆丰最高的地方,还觉着要少了呢。
因那里面先生们的膳食,生活都是均摊的,便是家里有几个学子附学,先生吃用多少便按照人头均摊。
一月两贯,还得摊上四五位老先生吃饭穿衣,老陶太太能愿意才怪呢。
没得办法,也不愿意去硬碰,这一圈的孩子便没有几个在三礼学堂的。
一阵清风袭来,院子里桂树的香味透过轻纱吹入屋内。二月笑眯眯的打开竹帘,跟四月提着茶壶,端着灶上新做的点心就进了屋,三五种满当当的就放在炕对面的桌上,任这些婶子食用。
老陈家现在出的起这几个零钱了,甚至老太太都不太在意,她看大家吃的好便高兴,甚至她还知道谁喜欢哪种,都会记下来,吩咐人常做着给她的老朋友们吃。
越发就像个官宦人家的老祖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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