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先生不在意,每次他写好,先生就欢欢喜喜的拿去焚烧。
陈大胜没有进殿资格,抄写的地方就是个殿檐,不过他也不冷,身边有小太监给端了火盆。
大约写了四五张,那边殿门便有人出来。
先生说,人得知道自己的重量,才能到外面去称量旁人,他其实就是个六品小官儿。能去东明殿直接面圣的,随随便便都比他高好几级,所以面上的礼节必要走到。
陈大胜端正行礼,却不见出来这人再动弹,等到他纳闷的抬起头,眼神便微微一缩,心道,你终于来了……我都等了你很久了。
他不止一次在心里提醒自己,如今就是过的再好,也不能忘了他身边曾经有一千九百九十三条冤魂再~添个羊蛋!
他等啊,等啊,就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陈大胜在心里演练过千遍万遍,如此便按照演练的那般,他恭敬而肃然的又行礼道:“末将~拜见老将军!这么大的雪,万想不到您会进京来……”
这人是谭二他爹,太子少师开国候谭守义。
只上次见到这老头,他还是满头青丝意气风发,而这次却已经是白发苍苍,面露悲容了。
他双眼也红肿着,显然,这是在皇爷那边哭了一场了。
谭守义自然知道陈大胜是谁,甚至他今日进宫也是两个目的,一是来见见陛下,凭着二小子生前与陛下的交情,再表示一下忠心。
这二来,就是来找陈大胜等人,想了解一下他二儿去世那天晚上的情形……不是他自信,凭他的二小子,这世上若有排名,连江湖人算上,他二小子必然在前十。
可是二小子下葬,竟连个全尸都没有?
谁能杀他?谁又能把他的身体砍……砍的补都补不全?
这段日子,谭守义一个完整的觉都没有睡上,他一合眼,便是二小子血淋淋的站在高处,无言笑着看他……
他的儿啊,儿啊!
真疼死他了!
不管面前这个人曾经是不是他家的契约奴,如今人家已经攀上了这帝国最大的高枝之一,做了那佘青岭的干儿子。
如此,问话便不能如从前一般,还得客客气气的请教。
只他绝对没想到,这个他根本没印象的老刀,竟然一眼就认出了他,并且相当客气的施礼,还按照谭家军的习惯,称呼他为老将军。
这是没有忘本?还是心中有鬼?或~在掩饰什么?
一生半辈与人勾心斗角,谭守义却生就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他叹了一口气,双眼便又红了。
问陈大胜:“你,想必就是陛下新封的城门侯,陈经历了吧,你~竟记的老夫?”
陈大胜肃然答:“怎会不记得?长刀营建成,入营那天老将军来过。那天将军与您喝了不少,一连几日脸上都是笑的……将军那人,很少笑的……最后那次是去年四月二,将军生辰,老将军您来送酒,又跟我们二将军坐了一会,您走之后,咱们将军~就在营门口站到天亮……”
谭家的事情,再没有比在谭家军里呆过的他更熟悉了。
谭二最后是真疯,他不是装疯,他是已经摒弃人性化为狂魔,才彻底没了人性。
而这魔!就是面前这人,还有他身后的那些人一步一步逼迫而成的。。
他怎么能忘,怎么敢忘!
谭守义心口针扎般疼,他捂着心口位置好半天才说:“却不知~陈经历此刻可当值?若忙,老夫便宫外等你。”
陈大胜心里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道:“不当值,老将军可有事?”
谭守义点头,看着他道:“想,借一步说话,不知~陈经历可愿意?”
这是一位正儿八经的当朝从一品的大员,他手里掌着陛下的重兵,却依旧能制怒,对自己客客气气的。
而自己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