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茜儿扭脸对他嘘了一声,陈大胜一愣就听到他奶在屋里哭嚎,还念念有词的。
这小子吓一跳,立刻想进去,却被七茜儿拦住了:“你可别,让奶发泄发泄,不然非得一场大病不可。”
陈大胜在巷子口已经跟孟万全交谈了几句,知道他四叔回来了,就不作他想,一准儿就是这两口子气的。
茜儿什么脾气他再清楚不过,怎么可能气阿奶!
这傻子转身就要往外走,却被七茜儿倒退一步拦住,顺手还把喜鹊塞进他怀里道:“来,抱抱你妹,甭去找,两口子燕京去了!”
陈大胜没有抱过小孩儿,就立刻僵住了。
说来奇怪,到底是骨血亲,喜鹊到了陈大胜怀里,个小人却缓缓松了一口气。
兄妹对视,喜鹊想看了一会,就拿巴掌左右拍她哥脸,她哥不生气,随她打,她就忽伸出手,把指头怼到她哥鼻孔里了。
陈大胜受了惊,差点没松手,就听到屋里老太太嗷呜一嗓子大的:“……老天爷啊……我是怕死难言流惨泪,将刀割断寸咽头,剖肉抽肠破肚肺,剖肝削骨有何仇?我上辈子造孽这辈子受,剥我皮来做鼓打,惊天动地鬼神愁……我今受尽千般苦,莫要你来世变成……变成,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吧……我下半辈子可不要你了……我的老天爷啊!”
瞧!到了这会子,自己都要气死了,人家也不愿意自己儿子来世受罪,招了报应变成耕牛好受罪。
老太太哭成这样,到吧陈大胜吓死了,他语气颤抖的说:“就,就没王法了?四叔,四叔……你也不管管?这都要扒老太太皮了啊!”
七茜儿都气笑了,伸脚想踹,又怕他飞了不好找,便只能解释:“别瞎想,老太太这是哭牛呢……”
陈大胜一听更傻了:“咱没牛啊?啥时候买的?咋死了?”
好半天才听到七茜儿说:“这世上,做母亲的便跟老牛也没啥区别吧,辛辛苦苦一辈子,死了死了都要剥皮抽骨,奶是伤的狠了。”
可上辈子,这老太太是怎么忍耐的?
陈大胜一想便清楚了,他语气带了一丝哀求道:“咱,咱回头把老太太接家里成不成?就不能放他们身边。”
七茜儿白了他一眼:“还用你说!你咋回来了?”
“今儿早上拿俸禄了,又赶上大雪,钦天监那边消息不好,说要下很久,我们就赶回来看看,帮着清理清理……”
陈大胜这话没说完,就听到七茜儿也是一嗓子高的:“哎呀!陈大胜你咋回来了?奶啊!别哭了!你臭头孙儿回来了!!”
那屋里还在嚎哭,并且哭声更大了。
七茜儿一撇嘴又喊:“那我们回去了!臭头说皇爷给发了粮饷了,您先哭着啊!我们回去放下东西就……”
窗户板子被人猛的推开,老太太鼻涕眼泪糊满面的对外喊:“你敢!那是我臭头的钱儿……你,你个外人,你~你俩赶紧进来!”
这收的就有点快了,陈大胜都看傻了。
七茜儿忍笑,拉着他就进了屋。
其实便是如此了,难道要哭死么?哭死那牲口还是牲口,他也做不得人了。几十岁的人,还指望他浪子回头不成?
陈大胜蔫蔫的进屋,被他阿奶一把拉住,没问几句,因为心疼阿奶,他便把自己得了多少东西,拿回多少银钱的事儿都秃噜了。
甭看他入了亲卫所没几日,可是皇爷看重他,便总是想着他。这不是大雪么,想起他家境不好,便让人悄悄给他先支一些粮食还有银钱回家。
就这样,陈大胜赶着自己卫所的车,拉着自己月供节省出来的猪肉鸡鸭,粳米白面,豆腐咸菜,黄蜡还有碳就兴冲冲回来了。
谁知一进家门,就遇到狂风骤雨,把个老实孩子好没吓死。
陈大胜说了一堆东西,老太太看他两手空空,便又开始嚎,一边嚎一边说自己命苦,哭祖宗,哭臭头爹娘,又说陈大胜可怜等等之类,然而她的眼睛可不看孙子,就使劲瞪着七茜儿……
七茜儿无奈,只得翻翻白眼对陈大胜道:“赶紧,赶紧!把你那点东西都拿进来,都给老太太铺排开,哎呦!这心眼儿拐弯的,都到你们老家了!”
陈大胜傻乎乎的应了,跑出去来回几次,这东屋算是乱了,半口袋面一口袋粳米,七八只活鸡活鸭,几布袋子黑炭,还有两挂肋条肉……
老太太眼神是满意了,可嘴里还哼哼着哭呢,七茜儿都拿热帕子给她过了二遍脸,她都不依,就哼哼!
就看一种东西哼哼一次,最后看到陈大胜将黄亮亮十贯永安通宝摆上炕,老太太就吸着凉气扯了一嗓子:“我那可怜的儿,可怜的臭头娘,你们养儿一场是啥也没享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