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祖孙不知道坐了多久,一直到夕阳晚照,老太太才对陶文通说:“乖孙,你去跟你小姑姑说,明儿把那乔氏送来的鸡子儿还她吧,从今以后……家里便不要与她来往了。”
陶文通不明白,便问:“为何?乔婶婶人很好的,奶!家里没有别的收入了,乔婶子说一月给一贯钱呢。”
陶太太站起,拍拍他的肩膀笑笑说:“她也是来试探的,你小姑姑又没说过她识字,再说了,咱家拿了人家贵人的东西,便不要做让人贵人不欢颜的事情,记住了么?”
“恩,知道,不记得那本书说过了,好像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奶,孙儿还是想读书的。”
“呵,你太爷从前也总是这样讲,那时候咱家什么日子!算了,不提了!我儿读书!我儿读书!回头,家里存的那些布都与你卖了,怎么的我们都有书读的,完后,咱们手脚勤快,也不缺那一贯两贯,怎么不是活?哎呦,我的状元儿啊……”
夕阳晚照,院子的桂树枝上,悬挂着两只血淋淋死不瞑目的羊头,还有两张没有脖子皮的羊皮。
老太太滔滔不绝的唠叨在院子里回荡着。
“哎呀!娘啊!祖宗啊!开开眼吧……可真怕人家不知道你们是砍脑袋的!就没有见过杀羊用大刀一刀砍下来的?你们以为你们是衙门里的刽子手!!
看这半院子血,这不是糟蹋东西么?这都一个个二十来岁的顶门爷们了!怎么羊都不会杀!!”
正堂,两只烧火墙的灶头上,铁锅咕嘟嘟冒着热气,一锅是羊骨头加整幅的羊杂碎,另外一锅是满锅的羊肉块在翻滚。
东屋的大炕上,已经点起陈大胜他们带回来的黄蜡。
今儿奢侈,点了足六根,把个不小的东屋边边角角都晃得明明亮亮。
七茜儿面前放着一个长矮箱,那炕几被她拍碎了,如今就剩下这个箱子勉强用。
这箱上还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堆银饼子,碎银子,零零落落几十个铜钱扑散着发着莫名的铜香。
而七茜儿脚前,竟黄橙橙的摆了五贯麻绳穿的铜钱,还有个大布袋子。
箱子正前,余清官他们就一个挨一个的跪坐着给七茜儿报账。
老太太一听七茜儿不跟陈大胜要帐了,加之乔氏跟他四儿搬走了孙儿的积蓄,她心虚,便搬着小板凳逃出来说是看肉锅。
然,这种看不是好看的,是恨不得耳朵贴在墙上,什么钱数都不漏下的看。
偶尔左右没人,她还会进西屋,时不时拿个粗瓷大碗出来,弄上一碗羊肉,去院子里转一圈,再空着手回来……
谁都看到了,都假装没看到。
院门一响,陈大胜手里就提着一大一小两杆戥子进来。
老太太唰的站起,跑过去插门,插好还在门上凝神听半天,确定安全,她才小步蹑手蹑脚的进屋。
孟万全进屋,把东西往箱子上一放,又从自己的怀里也是鼓鼓囊囊取了一个银包放在炕上道:“劳烦弟妹,也给我盘算盘算,嘿,我,我这往后的日子要咋过起来……”
自打知道可以白占房子,孟万全便觉着这日子,可算他娘的黄天开眼了,他不是不嫉妒自己义弟的,可有些事儿,到底不能两全了,他舍了胳膊,好歹留了一命,活下来了。
七茜儿笑眯眯的看看他的银包,又用下巴点点队伍后面说:“成!全子哥就跟着四儿,我最后帮您好好盘!”
“哎!好嘞!好嘞!劳烦弟妹,千万给哥哥指点迷津,回头,你放心!必重重谢你。”
七茜儿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外人话,快过去!”
孟万全就笑眯眯,喜滋滋的去排队了。
陈大胜依旧话不多,然而就像个小厮般,跟在媳妇儿的身后,给她端茶倒水,偶尔还往她嘴里塞一块点心。
老太太的柜子自然是锁了,七茜儿也没给他钥匙。
只是这厮鬼精,他时不时就把身后一整扇的柜门卸下来,鬼鬼祟祟的看着外屋,背着手摸索着给他媳妇偷渡点心,完了再背着手把柜门装上去。
七茜儿不揭穿他这点,还赞许的对他点头。
着实干得不错!以后最好经常这样!
陈大胜便偷的更加起劲,眼里真真是跟那锦一般,也流光溢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