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肚子前辈儿里带来的火气涌上心头,她是老太太带了十几年的,就难免有了点老太太的风范,她瞪着他说:“想啥呢!还给你钱儿?美的你!你把脑袋放到脖楞架子上想事儿成不成?这是五两,你去巷子口斜对面,那个上三个台阶,有红漆大门那家,那是老陶太太家,她家羊多,你去牵一只回来。”
陈大胜有些懵,他被七茜儿这种跟阿奶近似的语气完全控制住了,便不由自主的低声道:“一,一只羊?就?就五两?”
虽然,从小长到现在他都没有花过钱,可五两对他而言也是个大数目了。
七茜儿眨巴下眼睛,点头道:“对!五两。五两还多?出庄子你去买,十两你看能卖一只么?咱奶到是说从前村儿里收羊的八百钱一只,也说那是从前了。
我是庆丰城这边长大的,这边的羊价一直在三贯左右,燕京这边啥也贵,羊早就快四贯了,那边营儿里收也是这个价,就可惜没人卖。
咱这一庄子人,也就陶老太那边是讲理的,你给添一半价格她就高兴,就给五两,牵她家一只肥羊回来。”
陈大胜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摸着后脑勺,握着银子问:“……好好的,杀什么羊啊?我们带干粮了。”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又被七茜儿又收拾了:“你大老远带了你兄弟回来,家里待客的东西什么都没有,人家这是奔着你家来了!多少年一起吃苦的交情,就回家这几日,不得给你备下些油水,给你们添点膘?”
陈大胜又是甜蜜,又是慌张的摆手:“不是,那不是阿奶有羊,我看好几只呢……”
看着这张跟安儿相似的圆脸,七茜儿就不能打他,就只能吸吸气,忍忍怒道:“你,你这个……算了!原本是个傻子,我跟你说这个,明儿气死我,谁心疼我啊?”
陈大胜一脸懵,这如何就气死了?
七茜儿指着窗户外,压着声音道:“经历大老爷!你不去看那几只羊都多大了,那都是老羊。阿奶说是养活羊贴补家里,从你们不在屋里,丁香嫁了,也就这几只伴儿陪她,要卖早就卖了,还等你来吃?哦,老太太心尖上的伴儿,你回来就给阿奶弄死一只?!”
这样啊!这样啊!
陈大胜点头如捣蒜,还羞涩的呲呲牙,一伸手他在身边摸摸,想到衣裳脱到东屋了,便说:“不用你钱,这是你的。我有!回来的时候,郭佥事说现在还没有铸钱,我们的俸禄也要等到满月才有,恩~还不一定按日子发放,如此就一家给了五十两安家费,还有我这些年也存了一些,都在马背上的褡裢里呢。”
说完,他讨好的对七茜儿笑:“一会儿,我都给你。”
稀罕的,这是带钱儿回来了!还给自己呢。
七茜儿立刻就抿嘴笑,到底跟从前不同了。
看媳妇儿笑,陈大胜也笑。
他不由自主讨好:“恩,都给你!”
呸!你现在想给啊,我还不要了呢!
七茜儿给他一路推到堂屋外,指派他说:“买你的羊去!”
隔着窗棂看他们处的好,老太太就放下心笑了起来。
也是,她的大胜这么好,茜儿怎么可能不喜欢。
陈大胜走到门口,脚下一拐又来到他兄弟们面前,他把手里的银子上下学着七茜儿颠着,语气也是得意极了,还笑的甜滋滋的说:“我,我媳妇……可厉害了!跟我阿奶一样。”
厉害,可凶呢!
在陈大胜的眼里,这世上最好的,最合格的女人,就得是阿奶这个样子,什么都能做的主,什么都能抗的住,这就是好女人。
他的弟弟们看着他离开,又一起互相看着,也真心为他高兴起来。
老太太趴在窗户上看着孙子喜滋滋的离开,便冲七茜儿使劲招手。
七茜儿满面困惑的进屋问她:“咋啦?”
老太太特别满意的对她笑:“他去干嘛了?”
七茜儿道:“恩,我让他拿五两碎银陶太太家买只肥羊去。”
老太太本来还笑,刹那就满眼金星,坐起来就要往炕下蹦。
却不想,七茜儿立刻跑过来扶住她,在她耳边悄悄说:“外面那几个,是你孙子背后的皮,是他的肉,是他的骨!他们能豁出命替你孙子死去!还有,这是花我的钱儿,没用你的。”
老太太愣了半天,才撇着嘴嘀嘀咕咕的依旧是下了炕:“你跟我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干啥,你以为我想干啥?我就,就下坑,我,我找点东西去……我,我茅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