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恶鬼就把羊蛋儿举起来,为他挡枪。自己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就一刀劈了那黑甲,又反手一刀削了谭二脑袋。
那头颅在空中打旋,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自己上前一步,便把他踩在了脚下……畅快!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也就这么做了。
兄弟们为了遮掩这事,拼了老命的收拾战场,一个活口都没有留。
长刀斩的切口是认不错的,为了遮掩刀口,余清官还找了对方的腰刀把谭二的脖子又切了次,许是为了安慰他,剩下的六个兄弟就一人上去补了一刀,把谭二的身上斩的那叫个七零八落。
据说谭家人收尸的时候,还带了裁缝。
至于那只不好处理的头,他们就丢进了皇宫的荷花池里。因为丢的太远,他们就在皇宫迷了路。
最近不打仗了,陈大胜就总是想起羊蛋,那孩子可机灵了,他管自己这几个一身罪孽的都叫做爹。
羊蛋没有姓,是他在上次战场边上捡来的,那孩子说了,你给我一口吃,你就是我祖宗……陈大胜说,我给你吃,不做你祖宗,你喊我爹我给你馍吃。
后来羊蛋就喊了爹,自己就把他带到了长刀营,成了个没有军饷,没有号牌的小卒子。
长刀营排阵就是个尖角锐,他是枪尖羊蛋是尾巴。他们都不愿意羊蛋染血,羊蛋就一直没有染血,孩子被保护的很好,每天都在笑。
却不知道那晚那孩子跑到前面做什么?现在想起来,是军粮供给不足,孩子怕是饿,就去扒拉粮袋子了。
他心疼自己的爹们,每次上了战场,他们在前面杀,羊蛋就在后面抄家,他瘦小的身躯总能背回很多东西,从里到外,就连他身上穿的袜子,都是羊蛋给他收拾来的。
陈大胜从前总想,他们这样的鬼,其实早就是死了的,即便他们还在喘气,可人轻飘的却从无重量。
像他的爹,他的伯伯哥哥们,人到这世上村子都出不去,死的也无声无息,除了自家人,谁知道你是哪儿的,家门往那边开,家里门口有没有一颗大槐树。
小时候阿奶跟他说过,春日里莫要掏鸟蛋,人家一年就下一窝,你也莫要撒尿去冲那蚂蚁窝,造孽的那一泡尿下去几千条命没了,你可下辈子怎么好?
其实不必等下辈子遭报应,这辈子他已经受了。
那时候娘总是埋怨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其实现在想想,还是在老家的时候最快活。
他三房家里最小,哥哥们也与他最亲,他就敢折腾,遇到事情就大哭,喊阿奶,喊阿爷,喊阿娘,喊阿爹,喊哥哥,喊姐姐……
家里总是有人的,只要他大哭便招一群人来哄,最后再挨上他爹几脚,握着奶奶给煮的热鸡蛋,跑到外面继续看蚂蚁……
“老大,那不是咱的旗么?”
长刀营的旌旗飘扬,战将着重甲徐徐离开营盘。
陈大胜仔细看了半天儿摇摇头,却没说话,那旗怎么可能是长刀营的,那么干净,那么鲜艳。
管四儿说:“大哥,你说他们去哪儿?”
陈大胜看着远处,他不知道。
从皇宫好不容易摸回来,他们几个就被丢到马场没人管了。甚至没有人问他们,谭二是怎么死的。
得亏马场的兄弟每天吃饭记得喊他们,要不然,他们都不知道去哪儿填肚子了。
这几天,陈大胜老想美梦,他想着现在他们没用处了,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就像老兵卒说的那般,解甲归田。
什么时候能回家呢?
陈大胜趴在草垛里继续美梦,反正今天是没得吃了,那便别动弹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身着长甲留络腮胡的军士,被马场老卒带着来到这草垛面前。
这军士相当惊讶的看着老卒问:“这里?”
老卒好奇怪的看着他:“对,陈校尉就在这里。”
说完他转身走开,就留下这络腮胡愁眉苦脸的看着草垛,好半天他才语气颤抖着问:“请问……陈校尉可在,可在,可在?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