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霁哑声:“你捆绑我,转身离开,你要去哪里?你为什么不杀我?”
李泗漠然:“到底兄弟一场,我不忍心杀你。”
原霁:“你给井水下毒,毒却不致命,最后让蒋墨中了毒。然而御医们都在长安,蒋墨未死。既然背叛凉州,为什么不在井水里下致死的毒?难道联络你的漠狄人,连即死的毒都带不给你?”
李泗:“我只要挑起长安和凉州的矛盾就行。蒋墨活着,你们矛盾才能不断激发,我们漠狄,需要你们的矛盾。”
原霁怒起:“不!”
他一字一句:“你是根本不想杀人!”
李泗微停顿,然后冷笑:“阁下自我感觉未免太好?阁下这么多年,从未认识我是什么样的人吧?原霁,你……”
原霁扣着他喉结,掐断了他的话。原霁盯着他:“你是因为我和蒋墨有矛盾,因为蒋墨掳走了萱萱。你除了要挑起凉州和长安的矛盾,你还想替我惩罚蒋墨。可是你不能让蒋墨真的死,不能让我真的为蒋墨的死买单,因为我负担不起一个长公主儿子的命……
“你只是替我抱不平。你只是常年和我待在一起,你也觉得不平——有人的儿子刀口舔血,有人的儿子锦衣玉食。明明是同样的血脉,命运却天差地别。你要替我惩治蒋墨。”
李泗看着原霁。
李泗说:“你太不了解我了。我根本从没当你是兄弟,我就是内应,就是叛徒。你给我找多少借口,我也回不去凉州。你死心吧,原霁。”
原霁怒吼:“不死心的人是你!”
他拖着李泗的衣领,压抑着声音:“其实梦中我就应该告诉你,梦中我就应该和你说清楚……你说得对,是我太自大,我以为只要将你带回凉州,你就能回来……我什么都不解释,是我害死了你。”
幽幽月光冷泠地照入山洞中,照在山壁上,映着两个少年扭曲的身影。
原霁的眼睛里,流着光。他声音沙哑:“我应该告诉你的,我应该告诉你,虽然我一直怀疑你是内应,但我也一直想将你带回凉州。我从来就不想杀你,我虽然利用你做内应的那些手段,发动了凉州对漠狄的战争,可是我深入漠狄,确实是想带走你。
“凉州才是你的家。你长在那里,朋友也在那里。我七岁时捡到你,救了你,我大哥问我,救了一个血统不纯的疑似漠狄人的孩子,我就要一辈子负责。我大哥问我负责得起么?我说我可以。”
李泗怔怔地看着原霁,他脸上的冷漠褪去,眼中光开始湿润。他仰头看着原霁,说不出话,脑海中,想到了自己幼时被原霁从沙漠中背回家的记忆。
那个小狼崽子……他在沙漠中玩耍,明明是一个小孩子,却又拖又抱又背,硬是把李泗从沙漠中弄了出去。
他把他牛皮壶中的水喂给李泗,他跟李泗吹牛,说自己在凉州多有地位,他拿起小刀,跟觊觎他们的野狼对敌;他还拍着胸脯保证——“我的家在哪里,你的家就在哪里。”
原霁热情,真挚,良善。
长安的那些年,原淮野其实将他养得很好。金玉瑰去世的那一年,让原霁备受打击,遭受父亲的骤变,但是原霁骨子里的热血,从未变过。
李泗从认识原霁第一眼,他就……嫉妒这样的人。
也……羡慕这样的人。
李泗垂下眼,声音也哑了:“跟我说那些做什么。原霁,你根本不知道我这些年是什么样的感受……所有人都说我出身不明,说我是依靠着你才留在凉州。原家是给我找了养父母,可是养父母也是战战兢兢,不敢与我亲近。从小我身边的伙伴,都是跟着你的。和我玩的人,都在看在你的面子上照顾我。没有人喜欢我,他们喜欢的,惧怕的,仰望的……是你!”
李泗惨笑:“一直是你。永远是你。”
原霁:“赵江河呢?他总是真心对你的吧?”
李泗:“赵江河一开始也是跟着你的。因为赵家要讨好原家未来的主人,赵江河就跟着你,他讨好我,也是为了跟你交好……”
原霁:“你便是说出这么混账的话,我也记得青萍马场那一夜,我们去救江河时的场景。我不信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
李泗:“你养尊处优,你是凉州未来的狼王,赵江河是赵家的少主人,你们都寄托着族人的希望,拥有光明的前途。你们都是大魏的世家郎君,你们当然不理解我是怎么长大的。
“所有人都在我背后嘀咕,质问我一个血统有问题的庶人,凭什么能和世家少郎君们玩在一起。大家都说,我运气好。我不像你们力气大,我自小体弱多病,我花费很多时间去学武……可是到最后,我得到的评价,仍然是‘是小七喜欢他,大家看在小七的面子上照顾他’吧。原霁,我活在你的影子下。
“你不知道,你这样的人,有多光芒万丈。你的光,有多……灼烫。我喘不上气,我嫉妒你都是错。我在凉州没有归属感,养父母是你给我找的,朋友是你带给我的,功名是原家可以给也随时可以收回去的……我找不到我的归属在哪里,我找不到我的存在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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