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爱过她的娇憨温柔,乖巧玲珑。而今被挤在人群中、跑丢了一只鞋的女孩儿,比当年他见过的样子成熟了许多,美丽盛了许多。她眼中水雾眨动,惶然向后方寻找自己的亲人。
她的眼睛,犹如拂晓后的湖水,波光潋滟。
她是无忧萱草花,一朝被扔在沙漠中,自然开败。
关幼萱慌乱中,勉强定神。她告诉自己不要害怕,阿父说凉州是原家地盘,师兄说这里小战不断,大战是不会发生的……因为一旦发生,整个凉州都会被吞没,所有人都会死,谁也不必再担心。
她被人群的大力推到一个方向,向后面的墙上甩去。一只手从旁伸出,握住了她的手腕,借力帮她稳住了摇晃的身子。握她手的这个人,力道极大,温度温暖,让人心生安全。
关幼萱仰脸,见到了少年将军。身着铠甲,面容被血弄污。她分不清这人是敌人还是帮助他们的人,但是少年将军另一手提着一只绣花鞋。
原霁蹲在了她脚边,关幼萱向后瑟缩地躲了一下,裙摆轻轻撇过他提着她鞋履的郎君修长的手指。
战火熊熊,砖石纷飞,城中千军万马的敌人,在昏昏夜中呈一种惊心动魄的残酷。
星光照着他们,临风瑟缩的墙角草木,鬼蜮般的暗夜,蹲在关幼萱脚边为她穿鞋的少年郎君轻轻说了一声:“别怕,我救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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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的原霁与关幼萱相依为命了一整日,直到援军到,原霁带关幼萱出城,将她送到了她父亲和师兄那里。
原霁一眼看到关玉林对自己的不喜和提防,裴象先对自己的审度。原霁看到裴象先,见关玉林与自己客气谈到退婚时,不断看裴象先。他便知道,裴象先才是关玉林真正看好的女婿。
原霁和关幼萱有婚约,却一直不娶。原霁既然因为关妙仪的事恨关家,那关幼萱即使嫁过去也会受欺负……关玉林客气道:“……是以,不如退亲吧。”
原霁:“好。”
他漠着神色,这是他早已等的结果。少时魂牵梦绕的佳人是心中魔念,他不想亲自说。可他深陷泥沼,早就想退亲了。关家亲自说,合他意。
原霁转身策马离开,冷酷万分:“我军务在身,你们来武威郡军营找我。”
他将身后的关幼萱抛下,她在身后追他,不断地喊他“将军”。原霁策马不停,只行得更快。他骑马疾驰在山坡上,山坡点缀着远处城池的狼烟和战火,四处断壁残垣,儿女情长太过寂静可笑。
可他疾行远了,看不到被抛在身后的人了,原霁又忍不住勒紧缰绳,停了马。他骑马站在山头悬崖边,回头向身后看,大片茶梅树,红色枸杞混在其中。
清润香气如梦一般,随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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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霁以为他再不会见到关幼萱了,直到一月后,他从前线回到军营,见到了不知如何便混在他的军营中、跟着老神医学医书、给伤员包扎的关幼萱。
此时金铃儿已是孀居,在军营中帮忙。金铃儿小声:“……是我带她来的,她不是坏人。”
金铃儿问他:“小表哥,你真的不娶她么?”
不光金铃儿这般问,关幼萱厚着脸皮待在他的军营中。
原霁立在关幼萱面前,声音冷漠:“你干什么?亲自来退亲?”
关幼萱无措地站起,用裙布偷偷擦掉自己手上沾到的伤员的血。她眼睛清清亮亮的,仰头小声:“不是的,我不想退亲……将军,你救了我,我来军中帮一点小事。我是来报答你的。”
原霁不理会她,也不找她,他沉默地当做不知她在这里。只是每晚他立在自己的军帐前,看到地上月光莹莹,关幼萱从自己的军帐前走过,他心中,总是有说不出的感觉。
有一日,原霁立在山上盯着风的方向研究敌情时,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不想回头,可他终于回头。
关幼萱立在他身后,轻声问他:“不如……我还是嫁给你吧。”
她咬唇,低头脸红:“救命之恩,以身相报。”
原霁静静地看着她,在她良久等不到回应、目光越来越慌时,他开口告诉了她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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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原霁泡在江河中被水浪狂卷、陷入深梦不能醒,关幼萱睡在野林中,因睡姿而不安,她也在继续做自己的梦。
原霁在梦中救了她,又转身便走。阿父气得大骂,说此郎果然不能相交。关幼萱追原霁却追不上,她怔怔地立在山涧,衣裙脏污,长发凌乱,面颊却是干干净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