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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廊下灯笼依次亮开。
束翼去照顾“十步”,跪在大堂外院落中的人,便只有原霁。原霁笔挺地跪在那里,来来往往的仆从和军士都能将他打量一番,然后摇摇头离开,悄悄讨论小七郎又犯了什么错。
原霁被人观望已经很习惯了。
他丝毫不在意人来人往对他的好奇,原霁跪在这里,打开了原让走前扔给他的书卷。原霁皱着眉,厌恶地盯着这本书半天,脑中不断回响二哥训他的话。他终是不情不愿地将书翻开――
我就随便看看。
看他能写出什么大道理。
若是有用我就姑且听听。
原霁将书翻得哗哗响,他不想听别人口中叙述的原淮野的丰功伟绩,于是直接翻到“兵法”篇――
“余生十余载,三岁开蒙,四岁习武。自习武之日起,未曾有一日……”
原霁想:自吹自擂。
好像谁做不到似的。
他不耐烦地将书往后翻,结果满篇文字,所谓兵法,在他眼中,依然是原淮野的自我吹捧。文字间满满的意气风发,舍我其谁,大部分时候在吹嘘自己做了些什么,如何了不起,只间或讲一讲兵法的事……原霁越看越鄙夷,嫌弃得够呛。
原霁将书合上,缓了一会儿后,他换了个方向,不看那所谓的兵法,而去看随军官员所记载的战事。他心浮气躁,不想看其余战事,只想看原淮野失败的那场大战――
“建乐五年,太后退回慈宁宫,还政于帝。帝见民间繁昌,甚乐,唯念漠狄。是年惊蛰日,帝遣监军太监往凉州。恰逢帝幼妹长乐公主孀居在室,公主求帝,帝允公主同行。
“彼时,凉州军最高统帅,为西北兵马大元帅,原淮野……”
皇帝想要伟业,想在亲政第一年便做到万国朝圣,他们唯一的麻烦,不过是漠狄军。皇帝要监军太监催促原淮野出征,想漠狄轻易便可收服。原家收服不了,恐怕是心有二意。
原淮野与未婚妻金玉瑰同上战场,漠狄人军事变动,原淮野不肯出征,监军太监不断传令。次数最多的一天,原淮野收到来自长安的二十四策军令――
半个时辰,就一道传令。
长安不懂战事,却只觉得万事已备,原淮野若再不出征,皇帝便要考虑撤下他。原家常年打仗,在长安无人为其说话,原淮野曾与金玉瑰同行,请求长乐公主代为说情……
但是那一战,原淮野与金玉瑰,仍是被逼着上了战场……阵亡过半,凉州兵溃,军神原淮野就此失败。
那一战具体情形,无人得知。只知从战场上活下的人,要么隐姓埋名,要么离开凉州……谁也不愿提玉廷关一战。
“……这就没了?”
原霁蹙着眉,看书卷看得茫然。他将书翻来翻去,但此篇到此,确实再无后续。原霁本想知道原淮野是如何失败的,偏偏本书记录者语焉不详,含含糊糊,最后干脆说故人都死光了,谁也不知道原淮野是怎么败下阵的……
原霁用最大恶意揣测自己的父亲:“该不会是他跟这书记录者私下有什么交情,就说都是朝廷逼的,不是他的错……”
原霁沉默下去,也知道自己的猜测不占理。他虽然离开长安太多年,十年时间都不肯与自己的阿父说一句话。但他有自己的幼时记忆,在记忆中,原淮野是个骄傲的不屑于与任何人诉苦的人。
也许他的儿时记忆美化了他阿父,但是也许玉廷关之险胜,确实有巨大隐情。
原霁沉思时,听到小女郎气喘吁吁的唤声――“夫君!夫君!”
关幼萱提着裙裾在长廊中奔跑,原霁抬起头,见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关幼萱粉色的衣裙托着她,让她像一片粉色的云霞般,飘飞了过来。原霁看得目不转睛时,关幼萱已经跑到了他身边,蹲了下来。
原霁捏紧自己手中的书页。
他垂下眼不看关幼萱因剧烈奔跑而透粉的腮畔,他握拳握得用力,拼命忍耐后,才云淡风轻地开口:“你干嘛?”
关幼萱忧心忡忡:“你又被二哥罚了。”
原霁睫毛颤一下,说:“是不是二哥让你来劝我的?你别说了,我不会低头的。这破书,我才不会抄。”
关幼萱吃惊:“我没有呀。是束远哥找我的,但是我还没有去找二哥。夫君,我第一时间就跑来找你了,因为我很担心你,我怕你饿着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