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子很长,中途高司玮伸手去拿放在座椅扶手上的矿泉水,黑灯瞎火地就摸到了一条光滑的手臂。于渃涵的胳膊就那么摊着,也没什么反应,高司玮借着银幕的光亮才看清于渃涵的脸,原来她睡着了。
这么紧张刺激狂轰滥炸的音效之下她还能睡着,要是让主创知道了,大概会伤心的。不过可能是她之前看过太多次了,对内容早就丧失了好奇心,今天忙来忙去又很累,一闭上眼就睡了。
这时,电影里有一个爆炸的场面,整个电影院都被音效震得跟着颤了颤,于渃涵也惊醒了,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我睡着了?”她问。
“嗯。”高司玮说。
于渃涵拿起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奇怪,电影院里那么暗,高司玮却好像能看到瓶口上印的口红和留下来的唾液,亮晶晶的。
“你一会儿还有别的事情吗?”高司玮说,“太晚了,累了的话不如现在就回家休息吧。”
于渃涵说:“结束都半夜了哪儿还能有什么其他安排?你不把电影看完了?”
“随时都可以看的,不差这一会儿。”高司玮回答,然后在黑暗中握住了于渃涵的手。
首映礼的地方离于渃涵家有点远,高司玮送她回去之后,她那个困劲儿已经过去了。一进门,高司玮下意识问:“你家没人么?”
“我家里能有什么人?”于渃涵说,“哦,你说谭兆啊?他们学校组织旅行,出去玩去了。”
高司玮说:“你也不管他?”
于渃涵伸着懒腰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自己主意那么正,我管他干嘛?”她举高的手臂松懈地垂了下来,转头看高司玮,笑眯眯地问:“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他在不在了?”
高司玮说:“随便问问。”
“是吗?”于渃涵的尾音扬了一下,问句中带了点调戏的意思。她牵起高司玮的手,有点长的指甲尖在高司玮的掌心挠了一下,说道,“我怎么觉得谭兆才像个家长,而我们要背着家长,在他不在的时候做点……”
她的话都没有说完,实现就一阵旋转。她看到了自家客厅房顶上那个漂亮的灯,当初她挑选了好久才定了下来,因为这盏灯可以发出一种幽暗的像是剪影散开似的光,很朦胧。她喜欢用五彩斑斓的黑来形容这种昏暗的状态。躲在暗处享用的人不必把对方看得太清楚,光亮会失去那种美感。
这样恰到好处的光在她的眼眸中像是氤氲的湖面,总有一种声音击打着湖面,平静被打破,荡漾出层层叠叠波纹。这一声结束了,又会有新的一声响起。它们保持着相同的节奏,好像天地有生灵起,这样古老而质朴的吟唱就从未变过。
做人纵然有千般苦楚,可总会有那么一两刻极乐光景让人觉得受苦也值。
谭兆一大早从火车站出来,跟老师同学告别之后,拖着行李上了出租车。回来的列车班次调整过,时间太早,他觉得于渃涵可能还在睡觉,所以就没跟于渃涵说让她来接自己。
当他打开门,站在门口,看着发上搂着睡觉的两个人时,他大脑中第一个反应竟然是自己想的没错,于渃涵果然在睡觉。
可为什么还有个男的啊!
这是什么不堪入目的画面?他瞎了!
听响动的同时高司玮立刻就醒了,他拍了拍于渃涵,于渃涵眼睛都睁不开,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时,一个激灵裹着沙发上的毯子就滚地上了。
“咳……”谭兆才想死,不知道现在是进去,还是把门关上。
“那个……没事儿!没事儿啊!”于渃涵站了起来,非常镇定地说,“大家都是成年人,见怪不怪……”
谭兆说:“我还没成年呢。”
“哦,那你赶紧忘了吧。”于渃涵把谭兆推进了他的房间,“你先冷静冷静,我们收拾收拾,哎呀你着孩子怎么回事儿,回家了也不跟大人说一声儿,怎么擅自主张呢?”
谭兆“我你”了半天,于渃涵把门一关,他屁都没说出来。
两个惊慌失措的大人好不容易把自己弄得差不多了,谭兆才被允许出来。大人就是大人,谭兆还是有点别扭的,可于渃涵和高司玮就跟没事儿人一样,一个慢慢悠悠地按着电视节目,一个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扫什么。
仿佛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一家三口的清晨,这让谭兆很恍惚,甚至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没睡醒在做梦。
不一会儿,于渃涵叫的早饭就到了。谭兆埋头吃饭,竖着耳朵听于渃涵和高司玮谈话,两个人就聊昨天晚上看电影的事儿,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八卦,顺便夸一夸早餐还挺好吃。
难道尴尬的只有谭兆一个人吗?
“你们两个。”谭兆忍不下去了,把碗一放,“到底怎么回事儿?”
反正不能他一个人尴尬,他是未成年人,他需要保护!
可他不知道的是,于渃涵和高司玮面对过的尖锐问题可比这多,也远比这个尖锐,高司玮向来装死一绝,他不想回答的事情别人休想从他嘴里翘出来一个字。他看看于渃涵,于渃涵揉了一下眼睛,看得出来在组织语言,所以他没有说话。
“哎呀,成年男女你情我爱还能有什么事儿?”于渃涵说,“你长大了也会明白的。”
谭兆问:“那你们现在是在一起了吗?”
“算是吧。”
“那我怎么办?”谭兆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他虽然住校,可每周还会回来。于渃涵的感情生活一直很空白,突然插进来一个人,让他一时半会儿有点接受不了。
“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啊。”于渃涵说,“小谭同志,别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人生得意须尽欢,我们所有关系的组建都没必要弄得像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样。小高哥哥也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非要强行为了我或者你而改变。在一起又不是要住在一起,关系又不是靠空间来捆绑的。重要的是我们都会因此而成为家人,家人是不会抛弃对方的。”
也许是跟于渃涵在一起久了,谭兆很容易就领会了于渃涵的意思。就像于渃涵原来所说的,家人不一定要有血缘关系,只要足够相爱,互相扶持,那么就是家人。
“算了。”谭兆说,“反正我平时又不在,你们是大人了,爱怎么着怎么着,我管不着。”
于渃涵双手合十:“谢谢谭总理解。”她用胳膊捅了捅高司玮,“你看看人家这觉悟。”
高司玮欲言又止,觉得说什么可能都会被怼回来。
三个人又回归了早饭,谭兆讲起了旅行的见闻,饭桌上的气氛变得轻松活跃。于渃涵又说自己想换个别墅,周末的时候可以去度假休息,谭兆说她就是想想,肯定到时候又会嫌这个麻烦那个麻烦的。于渃涵就笑着说可以交给高司玮打理。有高司玮在,他们可以安心地当生活废物。
高司玮笑而不语。
谈及未来的生活,三个人有说有笑,好像大家认识了这么久,生活本该如此似的。
本该像这样平静安稳、简单规律地过着一天一天,随便截取一个片段,都是过去的结束和未来的起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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