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用手指在空中轻划的模样一次又一次地浮现在和尚的眼前。哪怕和尚将小狐的模样从脑海中抹去,不一会儿小狐的模样又会在和尚的脑海中成型。
简直像什么魔障。
和尚口唇微张,吐出一口浊气。他眼睫开阖之间,乍然发现自己对面多了一个人。
杜尔迦手托香腮,一条白皙长腿搭在另一条长腿之上。和尚不及再眨一次眼睛,杜尔迦又用他心通的神通将他带进了识海之中。
和尚错愕归错愕,却也很快接受了现状。他右手立掌,朝着杜尔迦低头道:“佛母。”
杜尔迦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他虚礼可免,旋即切入主题:“你在找人。我可以帮你找到你想要找的人。”
杜尔迦的话是肯定句。
她有天耳通的神通,只要想听,方圆千里还真没什么声音能逃过她的耳朵。和尚找人的事她已知悉。
和尚却是摇头:“不劳佛母。”
“为何?”
“‘世上没有比免费更贵的东西’。”
歪头的杜尔迦一怔,随后大笑出声:“这话是谁教你的?你要找的那人么?”
和尚也不隐瞒:“正是。”
于是杜尔迦又朗笑数声才道:“好一个‘世上没有比免费更贵的东西’!确实,一切皆有代价。方才你若回答是,我便会要你用拜入我波牟提陀门下作为交换条件为你找人。不过你既然拒绝了,那就是说你已经对那人身在何处有眉目了?”
“并非如此。”
“哦?”
杜尔迦挑眉,随后直视和尚双目,直到和尚移开了视线。
“原来如此。”杜尔迦唇角勾着笑,眼中金莲瓣瓣绽开:“你自己也在困惑要不要继续寻找那人。……不,你最大的困惑是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在寻找那人。”
“你找她是因为同情她、可怜她、想保护她、想为她做点什么,还是想质问她、谴责她、制止她再次做出夺人性命的事情。是这样吧?”
和尚讶然无语。
在他心通的神通面前,他的内心就像一张薄纸,波牟提陀的佛母能够轻易看穿那张薄纸后面掩着的东西,而他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在佛母的面前藏起自己的狼狈。
瞧着与慈航尊者有三、四分神似的和尚,杜尔迦感到了新奇:那位慈航尊者哪里有迷惘的时候?打从她听到他的。名讳开始,那位在任何人的口中就都是比谁都坚定、比谁都透彻的存在。
那位从不为自己所做之事感到后悔,更不会为摆在面前的选择煎熬懊恼。
因为那位早已决定了自己要走的路,并且始终贯彻如一。他的道是极致的纯粹,亦是极致的奋不顾身。没有人能阻止他贯彻他的道,哪怕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她是因为见了那位,才会成为如今的佛母。
“你想找她,那是因为你想救她。你不想找她,是因为你怕救了她她会再造杀孽。”
“你怕自己这个因通过她结出了恶的果。你怕自己的道间接害了人,怕自己的一念之善使自己间接犯了戒。”
媚态从杜尔迦身上消失,取而代之浮现在杜尔迦身上的是母性的慈和以及作为觉着的佛性。
此刻,在和尚面前没有“杜尔迦”,只有“波牟提陀的佛母”。
“阿弥陀佛。何为佛?佛为何?何为戒?戒为何?”
“佛法有戒,为得是使人行得端,能为善。守戒端正之人可成佛,却不是佛。佛陀怒斩魔鬼却仍是佛,你可明白这是为何?”
杜尔迦可以告诉和尚所有的答案,偏偏她话只说一半。
佛法传承中最重要的不是经文,不是器物,而是无形的开悟。当年杜尔迦从慈航尊者身上有所感悟,如今杜尔迦也试图将自己所悟的内容传给下一个有缘人。
和尚眼睫微微颤动,他很快双手合十,向杜尔迦行了合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