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吃了一惊,秀梅问:“原来不是说预产期是九月十几号吗?咋提前这么多哩?”
柳海说:“我跟柳葳俺几个从俺二哥那儿出来,碰见二平叔了,他说刘冬菊因为隔壁哩小孩儿歇晌时候哭,跟人家大吵了一架,那天俺二哥去矿上不在家,她觉得自己受了欺负,跑矿上去找俺二哥。
那天是上头哩领导去矿上检查工作,可重要,俺二哥哩字好,跟着领导做记录。
刘冬菊去哩时候有人拦着她,让她等一会儿,她又跟人家吵起来了,二平叔说,拦她哩人是个小妮儿,刘冬菊就说人家是故意不叫她见俺二哥,想勾引俺二哥哩,骂人家不要脸破鞋啥哩,最后就打起来了……”
秀梅说:“亏她以前还当过老师哩,咋就不知道丢人?”
柳魁说:“小海,你把我跟您嫂子叫过来,肯定不光是想跟俺俩说这事,刘冬菊是不是趁着你去,又敲着边梆儿提啥出格哩要求了?”
柳葳气愤地接过话说:“她说摆满月酒得搁望宁哩饭店,要是不搁望宁,就是俺二叔嫌弃她生哩是妮儿;她妈搁那儿伺候她哩,她妈说她生哩孩儿以后姓柳,是咱家柳家哩人,咱家不去人伺候她闺女,她就忍了,摆酒哩钱咱家得拿出来。”
柳侠差点跳起来:“满月酒得搁望宁摆?啥意思啊?”
柳家岭附近村子几乎没有摆满月酒的习惯,因为穷,摆不起,乡亲邻居最多就是送几个鸡蛋去表示一下。
添孩子的人家也不用回礼,反正大家都一样,人家家生孩子的时候自己多送几个鸡蛋还回去就行了。
但望宁附近都会摆满月酒,尤其是家里第一个孩子是男孩儿的时候,再穷的人家也会意思一下做几桌饭招待亲戚和乡邻。
但柳侠他们从来没听说过满月酒要在饭店里摆的,望宁以前就一个国营饭店,现在倒是有两三家烩面店,但都很小,都是只有一间房。
本地人结婚时候酒席还稍微讲究点,招待的也只有亲戚;满月酒不同,只要上了礼的,不管上多少,哪怕就是一毛钱,也都是全家老少全部出动去赴宴,酒席动辄就是十几桌,望宁哪个饭店能坐得下那么多人?
柳魁说:“您不知道,我搁那儿捡石头哩时候听说,这两年望宁附近很多人往北乡倒卖煤赚了钱,去年有一家孩儿结婚时候请哩国营饭店大师傅掌勺,很长脸,今年就又有几家结婚和摆满月酒哩跟着学,最近不再是把大师傅请家里,是在国营饭店做,酒席就摆在饭店和门外街边上,门外哩一桌少收两块钱。
可一共也没几家这样办过,搁家找村里人帮忙做比饭店里便宜哩太多了,有几个人愿意花那冤枉钱?咱家啥条件,刘冬菊就想跟人家一样,真是……”
猫儿一动不动窝在柳侠怀里,他知道大人们说的是谁,他觉得心里有点害怕,为啥害怕,他也不知道。
柳侠拍拍猫儿的背,和他顶顶额头:“你是咱家哩孩儿,他以后有妮儿了,正好,他老了也有人养活他了。”
猫儿抱紧柳侠的脖子,不说话也不动。
柳侠就那么一直轻轻拍着他,不时蹭蹭他的头发或亲一下额头。
柳茂又有了孩子,这么大的事不可能永远瞒着猫儿,还不如一开始就让他知道,知道这件事对他不会有任何影响,甚至有可能是好事。
柳海问:“大哥,咱真得出二哥摆满月酒哩钱?要是他搁五道口做还中,要是真搁望宁,那得多少钱啊?”
柳魁问:“您二哥咋说?”
柳海说:“俺二哥送俺几个出来时候说,回来不用提他添妮儿哩事,全当俺今儿就没往他那里去。”
柳魁和秀梅交换了个眼神,长长地叹了口气:“唉……小海,小葳,小蕤,记着,不准搁您爷爷奶奶跟前提这件事,啥时候我说了,您才能说。我这两天找个理由出去一趟,回来再决定咋办。”
柳侠说:“有啥决定哩?大哥,刘冬菊家好排场叫她自己出钱,想咋弄都中,咱没钱,她想闹就叫她随便闹吧!”
柳魁说:“孩儿,您二哥得跟她过一辈子哩,咱能帮上哩,就尽量不叫他们生气。
不过,我这回得先去看看情况,人家说不养儿不知道报娘恩,要是刘冬菊生了孩儿,打算以后经常回来看看咱叔,也有以后照应咱叔哩心,我就劝劝她,搁五道口摆酒,钱咱家出一部分;要是她还是跟以前一样,根本不打算进柳家岭一步,还坚持非搁望宁摆酒,那她随便吧,咱一分钱也不会出。”
第三天,柳葳开学,因为是升初中了,柳魁说他想去见见柳葳的新老师,和柳葳一起去了望宁。
午后最热的时候,柳魁和柳川一起回来了,柳川带回了柳海所有需要办的手续,他们还带回了柳凌和曾广同的信。
还有一张二百元的汇款单,柳凌寄的。
柳魁念完曾广同的信后,柳川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他身上还带着自己工资攒起来的一百五十块钱和跟同事借的五百块,这是XX美术学院要求交的额外费用。
曾广同的信里除了恳切的请求柳长青他们和柳海一起去北京,还专门交待,不让为柳海准备任何东西,他那里什么都准备好了。
最后的几句话非常重要,他说,学校对贫困学生有特殊的政策,柳海这样的情况,到学校只需要如实填报家庭状况,那部分额外的费用会全部免除,如果柳海以后成绩好,还会和柳侠一样每学期都能拿到奖学金。
家里人这才知道原来柳海每年还要单独交六百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