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上窑南坡太陡,即便是空架子车,柳凌一个人也不可能顺利的拉回来。
事实上,在陡峭的山路上负重运动,下坡比上坡要危险的多。
哄猫儿睡耽误了时间,比平时动身晚了十五分钟,所以一路上他们都不敢停一下。
上坡路柳侠和柳海撅着屁股使劲在后面推。
柳凌驾辕,他奋力向前的身体几乎和路面成了平行线。
到上窑南坡,柳海和柳凌背起铺盖先爬坡走。
平时都是等上面的人回来一起推了架子车再上坡,今天柳侠也不敢站着干等了,吭哧吭哧硬是往坡上拉了二十几米。
柳凌和柳海折回来,赶紧接过架子车,柳海驾辕,柳凌和柳侠在后面推着,三人齐心协力的把架子车弄到坡顶,贴身的衣服早就湿透了。
一到望宁大街,柳侠他们又看见电线杆子上扯着的红色横幅:响应国家号召,积极报名参军。
柳海对柳凌说:“五哥,咱伯不是说现在没法招合同工吗?那你干脆报名参军吧!”
柳凌看了看那条横幅,淡淡的笑了一下:“人家不在咱大队招人。”
柳侠惊讶:“为啥?咱这里好像好几年都没来招过兵了,今年有了,为啥不让咱大队的人参加?”
柳凌说:“咱县每年都会来招兵的,只不过这几年都没有咱和三道河、杨庙的,都是在荣泽附近和北面那几个公社招,说是咱这边文化素质太差,身体条件也不好,主要是罗圈腿多,以前每年参加体检那么多人,费那么大劲,也招不到几个人,县武装部就干脆不在咱这边瞎耽误工夫了。
今年是咱公社书记王永民去县里要求的,听说闹的很大,才争取到的机会,不过公社的人也怕武装部的人不耐烦,以后更不会给望宁机会,就决定只招望宁附近和靠北边那几个大队的,咱南边这几个大队根本就不让报名。”
柳侠和柳海同时怒道:“这也太欺负人了,咱生到山里就倒八辈子霉了?学校要解散合并,连招兵都不要了?咱这儿的人就该一辈子窝死在里面啊?”
柳凌笑笑:“不说这个,快走吧,要不赶不上人家的车了”
他们到和张鹏他们约定等车的地方不到三分钟,车子就来了。
柳海和柳侠趴在窗户上使劲跟柳凌摆手,让他赶快回去。
柳凌从罗各庄走回柳家岭的时间,要比柳侠他们坐汽车从罗各庄到荣泽时间还长,柳凌到不了家天就黑了。
离开罗各庄,柳凌拉着架子车往回走,大坑连小坑的公路上不断有拉煤的大卡车呼啸而过,卷起的黑灰色尘烟让他连眼都睁不开
走到望宁大街,他把架子车停在公社大院门口,去卫生院把一包银花送给王君禹。
出来后站在卫生院门口,抬头看着深秋湛蓝澄澈的天空,明媚的阳光照着公社大门口的一片臭水坑,也照在旁边柿树和白杨树金色的枝叶上。
太阳高高在上,公平的照耀每一片土地。
大地却崎岖不平,自然造就出无数永远无法沐浴到阳光的黑暗之地。
而他们,凤戏山深处的人们,生活在人类世界的阴影中,挣扎在文明世界的边缘,仰望文明世界的曙光,却终其一生无法到达曙光照拂之地。
命运是无法更改的存在,他把自己禁锢在这个偏僻贫穷的山沟的同时,也给了自己一个充满温暖的家和一大家相亲相爱彼此守护的家人,比起那些连亲情都没有的人,自己已经够幸运了,如果再祈望更多,是不是太贪心了呢?
大哥说,大队所有的干部都想让自己去大队小学校教学,回去就答应了吧,听说以后的民办教师也有工资,挣了钱就可以帮家里还账了,三哥也可以喘口气,给自己攒一点谈对象结婚的钱了。
柳凌深吸一口气,收回思绪,看了看公社大门口一群站在他的架子车旁闲聊的人,走了过去。
那一群人看着柳凌小心的从臭水坑边走过来,让开一点路让他过去。
柳凌与一群穿着体面的人擦肩而过,拉起架子车往望宁大街上走去。
还未走到大路上,一辆装得如小山一般的拉煤车风驰电掣的过来,卷起的尘烟让柳凌不得不又后退了好几步。
看着那辆车渐行渐远,卷起的烟尘也慢慢散开,柳凌拉起车子准备继续走。
“哎,小伙子,你是哪个村儿的?”柳凌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说的是标准的普通话。
柳凌回头,疑惑的看着刚才还在公社门口,这会儿正站在他身后的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