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奶很快喝完了,柳侠让猫儿趴在他肩膀上,轻轻拍着他的背,给他顺奶嗝,要不刚喝进去的奶容易沁出来,猫儿舒服的打了两个小奶嗝,一会儿就睡着了。
柳凌按照柳侠的要求,把奶瓶洗干净,金贵的放在一个碗里,靠在放碗的洞里最里面的地方。
星期一早上不到五点,柳侠坐在被窝儿里揉着眼睛看他妈给闭着眼睛睡觉的猫儿穿好小棉裤棉袄,又把一个最好看、脖子里带着一圈白涤良花边的花兜兜装到篮子里,里面还有昨晚上准备好的尿布,小棉垫。
今儿是猫儿的百天,当地的风俗,百天的时候要给小孩儿照张相片留念,这个小孩儿差不多专指男孩儿,穷的很的人家,也可以指第一个男孩儿,以后的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而柳家岭的孩子享有这种待遇的不超过十个,柳长青家占了五个。
柳侠从过年开始就天天惦记着这个日子,跟他爹娘说了好几次,一定要给猫儿照百天照,花的钱,他以后挣钱了一定还。
架子车上铺了两床铺盖,孙嫦娥抱着依然睡的香甜的猫儿坐在车上,几个孩子在车子两边跟着跑,上坡的时候帮忙推车,下坡的时候可以轮流坐车,柳侠和柳凌坐的最多,除了上坡,柳侠几乎都坐在车上,和他妈、猫儿挤在被窝儿里,柳凌身体单薄,年前头又受过伤,柳海和柳钰不让他推车,柳海一下车也没坐,一路都在帮着柳长青驾车。
车过了上窑坡以后,路就没有那么难走了,柳侠起头唱起了《打靶归来》,哥哥们也跟着他一起扯着嗓子嚎: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风展红旗映彩,愉快的歌声满天飞……一、二、三、四……
猫儿在叔叔们的一路歌声中第一次走出了柳家岭,来的外面的世界。
本来的决定是柳长青夫妇带猫儿去照相,几个孩子去正常上学,到了公社大街上,柳侠非要跟着去看照相,柳长青想了想,就让柳凌去给柳侠请个假,其实柳钰的教室离柳侠的更近,可柳长青不敢让柳钰去请,那小子学习差,留过一次级,他嘴里说出来的话,老师不信。
望宁公社就一条铺了柏油路的大街,还被拉煤的大车碾压的坑坑洼洼,热闹的地方大概就是一百多米,唯一的一家照相馆上有斑驳的“国营”两个大字,只有一间房,但就是这么个寒碜的地方,孙嫦娥进来也有点手足无措。
一个女孩子懒洋洋的趴在黑乎乎的柜台上,看着他们进来连抬头都省了:“照相?”
柳长青说:“嗯。”
女孩子顺手拿过一只圆珠笔,票本就在他胳膊下面:“几寸?洗几张?”
柳长青说:“孩儿照百天照,要一张大点的,三张,不,五张小点的。”
女孩子就着趴的姿势写票,瞟了一眼孙嫦娥说:“你先进去吧,看人家咋摆姿势的,别耽误事儿,还有,别叫您孩儿尿俺那小车上,尿上去要赔的。”
孙嫦娥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俺带着尿布和垫子呢,不会尿您那东西上。”
柳侠跟着孙嫦娥往里面走,女孩子想拦着他,犹豫了一下放弃了,嘟嘟囔囔的说:“算了,山里的孩儿没见过照相,看看稀罕儿吧。”
里面有一对夫妻正在摆弄一个胖孩子,柳侠看着胖孩子嫉妒的不行,人家那脸儿比猫儿的小脸儿足足大出三圈去,跟奶瓶上胖娃娃一样。
那胖孩子很皮,怎么摆弄也不哭,但就是坐不直,还有点昏昏欲睡的样子,照相的是个稍微有点谢顶的瘦鸡样中年男人多少有点不耐烦:“快点吧,您看不见后边还有人等?”
那男的在车子后站起来,对女的说:“这不中啊,咱宝儿光往下秃噜,照出来不好看不说,小鸡儿也露不出来。”
女人走过去:“看你那成色,我来。”
结果,女人那成色也没高到哪里去,折腾了好几分钟,那好脾气的胖孩子都忍不住吭吭哧哧要哭了。
照相的师傅也没脾气了:“这样吧,你们俩抱着孩子照吧,就当是全家福了,一会儿出去再加一毛钱做成大的就行了。”
女人有点不愿意,男的说:“就这吧,你看咱宝儿都不高兴了,我都心疼了。”
胖孩子非常配合的包着嘴哭了起来,女人立马妥协:“宝儿,不哭,妈抱,吃咪咪,不叫俺宝儿自个儿坐了,爸爸妈妈抱。”
那两口子并肩坐在两个靠背椅子上,男的讨好的看着女人,把胖孩子抱到自己腿上,脸朝前,把胖孩子的开裆裤往两边扒拉扒拉:“师傅,可给俺宝儿的小鸡儿照清楚啊!”
师傅答应:“放心吧,连上面的褶子都管你数出来几道。”
师傅只逗了一句“孩儿往这儿看”,那胖孩子就流着口水咧开嘴笑了。
那两口子终于满意的抱着胖孩子出去了,柳长青看着孙嫦娥:“我看,咱猫儿也坐不住,要不,你抱着猫儿照吧,这么冷的天,别折腾孩儿了。”
照相师傅也说:“孩儿这么瘦,坐车里恐怕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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