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逼仄的空间令他非常不适应。走到饭桌边上,他忽然看到了墙上挂着的相框。
那里面有喻冬母亲的照片。他的妻子,他年轻的,或者年幼的妻子,带着稚气的笑意正隔着一面薄薄玻璃注视他。
喻乔山站定了,片刻后才转过身,用尽量温柔的口吻又问了喻冬一次:“选文科,可以,我满足你的要求,我不阻拦。但我有三个条件,一是你不能再这样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就自己跑出去,二是,你下半年至少要回一趟家,还有,等到高考的时候填报志愿,不能任性,我会为你参考。”
“你会为我参考,我必须听吗?”
喻乔山忍耐着怒气:“是的。”
喻冬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我不会害你,我争取,尽量地,尊重你的意见,可以吧?”喻乔山又看了一眼相框。
他在恳求自己的儿子,世界上没有比这更离谱的事情了。
在喻冬面前,他彻底失去了父亲的权威。
喻冬没有再坚持拒绝。喻乔山总觉得他淋了一场雨之后似乎冷静了很多,或者说成熟了一点,但也更难以琢磨了。
眼见事情解决,他在新的空白选科表上签字,不管喻冬选文选理都不干涉。喻冬和周兰显然都不愿意留他,喻乔山在他们的冷漠表情里跨出门口。
他开始觉得自己在喻冬面前甚至也没有了父亲的身份。因为喻冬不需要一位父亲,只需要父亲的签名。
在雨后的兴安街上行走片刻,喻乔山意识到了跟在自己身后的喻唯英。
“一点点事情都做不好!”他烦躁地训斥,“这么大个人都找不到!连自己也照顾不好!”
喻唯英没出声,他嘴巴里太疼了。
“要你有什么用!”喻乔山低声说,
喻唯英笑了一下,疼痛令他很快又尽量保持平静的表情。
选科表交上去之后,很快进入了期末考试的复习阶段。
宋丰丰缺课太多了,整个足球队都是。针对足球队的补课仍然在继续,但是喻冬不再参与。普通学生一般十点钟结束晚自习,但足球队的人还得一直补习到十点半。高一的教学楼十点二十分就熄灯了,喻冬会在熄灯后去操场跑步,三圈跑下来,抵达生物实验室,宋丰丰他们刚好离开。
周末足球队只补课一天,剩下的一天宋丰丰也不能随意去玩。他要在喻冬的监督下完成一些基础题的训练。
“我真的是球队里成绩最好的一个了。”宋丰丰跟他强调,“你不用担心我。”
“不担心你。”喻冬埋头做题,“就是希望你成绩再好一点。”
他语气平静温和,宋丰丰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嘿嘿地笑出声。
“笑什么?做完了?”喻冬伸手要把卷子拿过来。
“没有没有,我在思考。”宋丰丰连忙压住试卷,“我在思考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中意你就对你好咯。”喻冬随口说。
宋丰丰一愣,随即想起这是吴曈的口头禅。
吴曈太喜欢捉弄郑随波了,郑随波受不了的时候就揪着吴曈大吼“为什么又欺负我”。吴曈脸皮厚如海堤,神情一点没变化,坦然表示:中意你就欺负你咯。
这当然是一句玩笑话。宋丰丰知道。但他却实实在在地因为这句玩笑话而羞涩了。
两人埋头做了一会儿卷子,他看到喻冬突然扔了笔,整个人趴在桌上,长长叹了一声。
“怎么了?”
“……说错话了。”喻冬闷声闷气地说。
宋丰丰用笔戳戳他泛红的耳朵:“你又……”
“不要讲!”喻冬干脆连耳朵也捂了起来,“做你的试卷吧,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