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淡色的唇瓣轻启︰“父亲。”
女子形销骨立的模样渐渐与记忆中妻子的形象重迭,迫使阿克辛重新闭上了眼楮。
他心中的野兽再次发出了咆哮,只是这一次,叫声里染上了哽咽的哀嚎。
第126章征服世界的第一百二十六步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让阿克辛心怀愧疚,不是临死之前都未见一面的妻子,也不是曾对他寄予厚望的父母,更不是那些早已被抛到脑后的友人,而是正站在他眼前,瘦弱苍白的像是一个死人的女孩——他的女儿。
不,她确实已经死了,死在了近三年前的那场火刑里。
那场大火烧断了阿克辛通往教皇之位的道路,烧毁了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还烧掉了他亲生女儿的性命。
被苦难击倒的枢机主教一夜白头,反复无常的命运将他打入了一无所有的深渊,唯有怀抱着对先教皇格里高利六世和瓦伦丁的恨意才能熬过午夜梦回时分,可有时候,仅仅是有时候,他也会看着镜子里白发苍苍的自己扪心自问︰
害死格蕾丝的凶手真的是那两个人吗?
不是的。
他的嘴角蔓延出一丝苦笑。
害死亲生女儿的人是他自己。
阿克辛的妻子有着四分之一的精灵血统,她的外祖母是一名半精灵,这在以自己的血统为豪的凯姆特帝国非常少见,更别说是在互相联姻的大贵族里了,精灵血统所带来的过人美丽背后是一段离经叛道的爱情故事,成为了多年来贵族酒会经久不衰的谈资。
而格蕾丝偏向于精灵的外貌就是这段爱情的赠礼,人们都喜欢美丽的事物,精致可爱的外貌让她在成年之前受尽宠爱,甚至有人在私下称赞她长大后的美丽必定会超过被誉为“凯姆特第一美人”的皇后殿下。
作为父亲,阿克辛同样疼爱自己唯一的女儿,时不时就会将她接到圣城,享受一下难得的亲情时光,小姑娘也凭借着乖巧可爱在这里混的如鱼得水,反正也不会有人没眼色到找红衣主教的宝贝女儿晦气。
彼时正是阿克辛最意气风发的年代,他手下的势力如日中天,哪怕是教皇格里高利六世在做重要决断的时候也不得不询问他的意见,一时间竟隐隐有下任教皇的威势。面对如此烈火烹油之势,阿克辛并不是看不到隐藏在繁华背面的危机与暗流,只是背靠着锡安会的他有足够的自信去应付暗地里飞来的冷箭。
实际上,如果不是后来格蕾丝见到了瓦伦丁,格里高利六世也确实拿他没办法,只是一连串的机缘巧合聚在一起,引起了雪崩般的反应,彻底扭转了未来的轨迹,人们将之称为“命运”。
凯姆特人的传统成年礼在十八岁,按照贵族的规矩,一旦继承人踏入成年,就到了商讨婚姻的时候了,到时候他们会频繁的出现在各个家族组织的舞会上,利用所有的社交季,挑选最合适的人选解决自己的人生大事,更有甚者,在成年前夕就会逐渐开始相看以避免称心如意的人选被抢走,以格蕾丝炙手可热的行情,显然被提前预订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阿克辛本人吃够了社交季的苦头,自然舍不得女儿过早的踏入成年人的骯脏世界,他打定了主意,要让格蕾丝在圣城度过自己的十八岁生日,反正她母亲早逝,长久的待在父亲身边也是理所当然。
他的想法很好,执行力也一流,只是他忘记了,自家女儿身上流有的,并非只有凯姆特人这一种血统。
十七岁的格蕾丝欢欢喜喜的来到了父亲的身边,摆脱了一天到头围在身边献殷勤的男孩们,远离了表面亲热实际内心嫉妒的所谓“闺蜜”,更没有总是想把她卖个好价钱的族人。
在这座圣城里,再也没有比她地位更高贵的妙龄女子了,她也不用再小心翼翼的看公主殿下和公爵小姐的脸色,做她们最华丽的装饰和跟班,也享受一把众星捧月的美妙感受。
讲道理,哪个年轻女孩会不喜欢这座神圣之城呢?
年轻斯文的修士们奉承她,英俊高大的骑士们爱慕她,所有人都围绕着她的心意在行动,喜怒哀乐都会得到最妥帖的照料,在这里,她才是唯一的“公主”。
格蕾丝不是圣人,她甚至连普通的修女都不是,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孩,她沉迷于父亲用权势营造出的伊甸园,忘掉了成年后就会到来的烦恼和忧虑,但谁又能说,这是错的呢?
然而,就算阿克辛再怎么权利滔天,他依然无法做到尽善尽美,比如为自己的女儿找一个合适的心上人。因此,在他知道格蕾丝对瓦伦丁一见钟情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那时候的瓦伦丁还不是日后呼风唤雨的异端审判局裁决长,刚凭借着揭穿阿列克谢的异端身份而名声大噪,被格里高利六世亲自下令从圣城的外围调到了内城,成为了枢机院的成员。
阿克辛从一开始就知道瓦伦丁长得好,实际上,出色的外貌也是他能顺利的打入圣光教核心的利器,在这个虚有其表的神圣之城,过于出众的外表既是不幸也是幸运,全看它的主人是否够驾驭自己这项与生俱来的武器。
很显然,瓦伦丁不仅驾驭的住,还是个中高手。
同在枢机院任职,阿克辛曾于这位美貌青年偶遇数次,哪怕他很确定自己对同性没有什么不良爱好,也不得不承认那确实是一个能够蛊惑人心神的恶魔。因此,当格蕾丝迷恋上瓦伦丁的消息传进他耳朵时,他是不以为然的。
在这座圣城,上至教皇格里高利六世,下至最普通的修士修女,哪怕是住在城外的普通信徒,所有人都在迷恋瓦伦丁。他的格蕾丝只是个心智还未成熟的少女,自然也不能免俗。但这种迷恋也浅薄的一戳就破,仅仅是对美好事物的一种向往,实在不值一提。
抱持着自以为是的想法,阿克辛放任了女儿的举动,反正瓦伦丁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又不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