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户连说带比划,“就在前面……”
话还没说完,身后响起呼喝声:“什么人!”
还好谢邀的手下够灵敏,没等那个兵卒大声喊起来,果断敲晕了他。
夹道又窄又长,大家摸着黑走,简直要走到地老天荒似的。
终于前面有亮光了,进门一看,护国天王寺内负责看守的人早就跑了,连供台上的香炉和铜烛签也一并带走了,寺内一片狼藉,只留一盏灯笼吊在铁钩上,在晚风里摇摆着,吱扭作响。
鸦雀无声,不太正常啊,难道连飧人也跑了吗?
谢邀摘下灯笼,顺着屠户的指引向前探路,穿过前殿,后面被改造成了一个个羊圈般大小的隔间。隔间当然没有门,只有粗壮的木栅横亘着,木栅后露出一双双悬望的眼睛,但在发现谢邀是镬人后,一瞬都惊恐地缩进了角落里。
谢邀唉了一声,“我虽然是镬人,但我是好人啊……”
公主在院子里奔走,让她们不要害怕,然后接过谢邀手里的灯笼照亮自己的脸,“你们看看我是谁!我是膳善公主尉烟雨,我来救你们了!”
起先大家是不相信的,毕竟能来天岁的,谁不是顶着公主的名头。可是再看她的脸,就算很少有人见过公主真容,起码公主的美名都听过。能长成那样,造不了假,众人犹豫了一阵,小心翼翼上前,扒着栅栏打量她。慢慢有人呜咽起来,“殿下……是殿下……我见过她……”
一时哭声四起,但很快就被谢小堡主和手下们用嘘声镇压了。
“没到哭的时候,怕哭声引不来镬军啊?”
谢邀一面说,一面招呼手下打开栅栏,能拽开的就拽开,拽不开拿脚蹬,费了一番工夫,总算把这些被关押的女子都救了出来。
点点人头,共有十一人,个个皮肤细腻,长相上佳。当初膳善自欺欺人式的给她们按上了各种高贵的身份,指望她们来到上国后,至少愉快地开启爱妾生涯,谁知最后竟像进了屠宰场一样,每天提心吊胆着,怕皇亲国戚们哪天一高兴,自己就被点名加菜了。
十一个姑娘围上来,向公主哭诉:“殿下,我们原本有十六人,现在只剩我们几个了……”一面指向一个小圆脸,“贵妃生了儿子要办大宴,如果殿下不来救我们,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圆脸的姑娘大哭,“我妈给我算过命,说我命大。”
也有人战栗着提醒大家,“外面不是打起来了吗,新帝若是登基,我们谁也逃不了。”
新帝很可怕,庆功的大宴耗材巨万,不管是谁登极,肯定又是新一轮的杀戮。
有鱼押着弯刀,挨在门边查看,夹道里仍旧静悄悄的,便挥了挥手,“殿下,趁镬军还没顾得上这里,咱们快走吧。”
于是谢邀一干人等先去开道,也不知是不是谢邀的嘴开过光,在他嘀咕完“这也太顺利了”之后,便迎来了攻城的大军。
无数的火把,无数披着铁甲手持长矛的人,在他们迈出夹道的同时,锋利的长矛怼到了他们鼻尖。
看看阵仗,现在反抗好像没什么用了,谢邀只得举起双手打商量,“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们是友军。”
“友军?”带兵的将领骑着马,马踏小碎步,在阵前来回走动。镬人将领作战时,兜鍪上有铁制的眼罩,他抬起眼罩眯起眼,这才看清了谢邀的脸,哦了声道,“还真是熟人呢!谢小堡主,你不在王府喝喜酒,跑到这里凑什么热闹?”
谢邀定眼一看,这人居然是达摩寺前临阵倒戈的那位将军。从云阳到上京,一路上也算有过交集,还好还好……至少不会被他们一刀砍了,落得个英年早逝的下场。
他赔起了笑脸,“樊将军,让他们把矛放下吧,别误伤了友军。我不是来凑热闹的,是来为楚王殿下分忧的。”边说边胡乱往后指了指,“这御膳房好黑啊,偷偷扣押了那么多膳善送来和亲的姑娘。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谁也不应该被吃,你说对吧?所以我决意救出她们,为楚王殿下立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好名声……那个……前面的大战谁赢了?”
樊将军笑了笑,笑容里有自得的味道。他们是平定了前朝,重新折返打扫战场的一支,谁赢谁输,还用得着说吗。
樊将军乜眼扫视了谢邀两眼,“你一个镬人,好心来救飧人于水火?别不是想混水摸鱼,捞点好处吧!”
镬军哈哈大笑起来,“与其让你占便宜,不如我们自己快活快活。”
是啊,为楚王出身入死,如今大获全胜,弄几个飧人犒劳三军,应当不是多难的事。公主怕的就是这个,这时候的萧随,恐怕正在含元殿和太后他们清算以前的旧账,手下这些人都是他的得力战将,就算真的瓜分了那些飧人,萧随新帝登基,总不会因这种小事大杀功臣吧!
飧人们知道大事不妙了,纷纷呜咽起来。公主咬咬牙,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扬声道:“樊将军,这些都是我膳善的子民,你们要是想动手,先问问本公主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公主拔刀的时候被裙带牵住了刀把子,即便拔得不那么顺畅,也丝毫不影响她举刀时的威风凛凛。
众人眼巴巴看着公主傲然站在队伍前列,这种护卫本国小民的勇气,倒比扜泥城里的国主更有担当。
对面的樊将军一看是她,哪里敢造次,忙从马背上翻身下来,躬身长揖道:“殿下怎么会在这里?下臣一时失言了,还请殿下恕罪。”
要是论怕,区区一个飧人公主,当然不能对任何人造成威胁,但她一直和楚王在一起,这次又举办了婚礼,即便两个人各自从婚宴上脱身出来,也不能否认他们险些结成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