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等我的好消息吧。”公主提起厚重的裙裾,转身登上了车辇。
使节向国主行了一礼道:“国主放心,天岁是礼仪大国,绝不会有意为难公主殿下的。时候不早了,国主请回吧,我等也该启程了。”
国主颔首退到一旁,看着使节跨上骏马,高擎起旌节。护送公主的车辇被前后簇拥着,缓缓走向远方。
国主迎风直掉眼泪,“她一定很恨孤,都没有开窗再看孤一眼……”
皇后拢着脖子上的狐裘安慰国主,“天太冷,开了窗户,寒气就进去了。”
国主听了,觉得似乎有点道理,便擦干眼泪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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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膳善国到天岁国,一共六千五百二十里路,这段路程须得一步一步走出来,不是疆域图上滚弹子,咻地一下,就能从扜泥城滚到天岁城。
公主一辈子没有受过舟车劳苦,整整三个月,每天都在摇晃的车辇里,每天都度日如年。某天走得厌烦了,自己绝食生闷气,后来扛不住饿,使团架着篝火烤肉的夜晚,她从车厢里走了出来,发现大地已经披上了一层绿,这一走,从隆冬走到了仲春。
“嗨呀,时间过得真快。”公主围着小围嘴,膝上铺着油毡布,布上搁着一块羊腿肉,边吃边感叹,“我在车里闷了太久,怎么没有早点出来走走!其实白天赶路,晚上吃肉,也挺好的。”
使节说:“殿下是千金之躯,自然不能和莽夫们一起吃喝。不过山高路远,偶尔出来透透气,也不错。”
公主微微一笑,“那我明晚还出来……明晚吃什么?”
使节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册子,“馕饼、酒酿、烤骆驼。”
对于吃惯了珍馐的公主来说,这些东西原本不具备吸引力,但是出门在外,一切要求都相应降低了,公主居然觉得那些东西必定别有一番风味。
绰绰撕下一块肉递给公主,公主放进嘴里斯文地嚼着,半晌问使节:“尊使府里可有我们膳善人啊?膳善女子最温柔,喜欢孩子,也会带孩子。”
天岁国的达官贵人以养飧人为荣,飧人纵使不能成为正妻,有命活下来的也可以成为爱妾。公主只带了几个近身伺候的人随行,到了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首先要做的当然是联系国人。
使节摇头,笑道:“下臣官衔不高,且又不是镬人,朝廷是不会赏赐膳善美人给我的。一般美人们都入王公府邸,他日殿下成了楚王妃,自然就能见到她们了。说句实话,飧人在我们凡夫俗子眼中,和平常人无异,若我们也去争夺飧人,那岂不是暴殄天物吗。老话说得好,美人配英雄,楚王殿下是上国的脊梁,只要殿下能劝他放弃出家,那殿下就是天岁的恩人,太后娘娘必定兑现承诺。”
公主接过绰绰承上的手巾掖了掖嘴,一双美目流转,月色下有惑心的力量。听使节的极力撮合,笑着说:“我倒很相信上国的诚意,只是我们走了太久,万一楚王殿下已经剃度了,那可怎么办?”
使节说不会的,“楚王殿下有个会写诗的朋友,他担保会拖住楚王的。”
公主哦了声,“楚王南征北战,还有时间交诗人朋友,真是交游广阔。这诗人是男是女呀?”
“是太尉家的公子。”使节道,“虽会作诗,也会打仗。早前跟随楚王殿下在军中待过几年,这两年太尉上了年纪要人照顾,他便弃武从文了。”
公主笑起来,笑得千娇百媚,抚掌说:“上国歌颂武将的诗,我也学过两首,我背给尊使听听?”
使节连连说好,“要在上国生活,必先融入上国的文化,殿下真是有心了。”
公主站起来,整了整衣裙,含蓄而娇羞地娓娓吟诵:“朕与将军解战袍,芙蓉帐暖度春宵。但使龙城飞将在,从此君王不早朝。”
公主念完,使节石化了,边上围坐的随行官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敢说话。
绰绰大力鼓掌,“好,背得好!”
绰绰的一声吼,惊醒了使节,他讪讪跟着鼓掌,口是心非地称赞着:“殿下懂得融会贯通,他日大有可为啊……”
公主显得很谦虚,“上邦大国的诗就是好,不是五个字就是七个字,不像我们膳善,都是大白话……”边说边转身,婀娜地朝车辇走去,“啊,膳善难能可贵,草木丰盛肥美,牛羊成群结队……”
被震得找不着北的随行官讶然惊叹:“学得也太杂了,这样都能串成一首诗?”
使节的笑容意味深长,“诗虽背得歪了点,背后隐喻却有趣得很,我相信楚王殿下一定会喜欢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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