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叡一言不发,放下了南珠宝串,在桌边徘徊,他拨开诸多珍宝,将被淹没在其中的一支玉钗取出来,这支玉钗看上去甚不起眼,一看就不贵重,不过样式略有些新奇,玉兔抱月,有几分可爱,只是左看右看,也看不出算什么宝贝,只是一支普通的金镶玉发钗罢了。
萧叡手心握着这支发钗,望着它发愣,钗子已经翻新过,看上去鲜亮如新,像是才铸成的一样,他仔细看,却又觉得处处都不一样。
他之前未一件一件查看怀袖的首饰,送得太多了,现今才发现她连这支钗子也没带走,像是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又被补了一刀,原以为不会更痛……却还是疼得他难以呼吸。
萧叡低低笑了一声,将这支钗子揣进袖中。
何淑妃道:“皇上既有此意,何不将秦尚宫抬为后妃?臣妾知错,愿让出淑妃之位,陛下将我打入冷宫亦无怨言。”
萧叡偏过头,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何淑妃只觉得遍体生寒,昔日萧叡与她温存体贴、一道吟诗作画的事情仿佛都只是她的臆想,萧叡的眼神像在讥诮地对她说:还在朕面前玩这些小手段吗?
厌恶至极。
他不胜其烦,冷淡说道:“是吗?那便如你所愿。”
有情是他,无情也是他。
两日后。
何淑妃因搬弄口舌,被贬为何嫔,从漱心宫的正殿搬到偏殿,禁足半年,份例一律减半。虽不算明面上直接被打入冷宫,却也差不离了。
皇上与尚宫有私情这事不胫而走,在萧叡的授意下干脆传扬了出去。
他总费尽心机地捂着,如今真的被戳破,反而轻松。
崔贵妃听说,与婢女芍药,忿忿道:“我早先怎么跟你说的来着?怀袖生得那么美,说不定真的被皇上收用了。”
她如今已不记恨怀袖,更恨何氏,自个儿嫉妒成性,却还陷害于她。
又有点酸溜溜地说:“我就说皇上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火,一定是喜欢她。”
“怀袖也是厉害,还能睁着眼睛说自己清白!我差点都信了。”
“他们一个宫女,一个皇子,都在宫中长大,不知暗通款曲多久,指不定早就勾搭上了,真是不知羞耻。”
“不过,你说怀袖怎么突然不见了?总不能……总不能是逃了吧?”
深居山中的怀袖全然不知京中的风波,正在为她没出生的孩子祭灵超度。
这日,米哥儿来给她送饭,在路上跌了一跤,把饭洒了,哭了一路,把剩下半碗饭送来,不好意思地说:“我摔跤了,把你的饭洒了一半,只剩这些了。”
怀袖一见他跟小花猫在泥里打滚过似的,忍俊不禁,把碗接过来,随意地放在桌上,再将人拉过来:“无事,摔疼了没有?过来给我看看。”
米哥儿像条小狗儿似的,巴巴地依偎到她身旁,幸而冬天衣服穿得厚,没有摔得流血,只是淤青擦伤,衣服裤子破了,她让米哥儿把衣服脱下来,先用棉被裹着,洗干净衣服,再缝补破损,晾在外面晒干。
米哥儿裹着棉被跑出来看怀袖姑姑在院子里做什么,见怀袖在亲自刻木牌,字已经用墨汁写上去了:奠秦氏之子
米哥儿问:“他叫什么呢?”
怀袖道:“他还没生下来就死了,还没取名字,他只是我的孩子。”
她不知道自己本名是什么,她的孩子也没有名字,倒是一对母子。不过,她不介意自己死后做孤魂野鬼,却希望这个可怜乖巧的孩子能够转世投胎,下辈子要投胎去个好人家,有个好娘亲,不要再这般倒霉,遇上她这样狠心的娘亲了。
米哥儿近来极为依恋她,说过好几次:“你要是我的娘亲就好了。”
反正闲来无事,怀袖给米哥儿在衣角上绣了个“米”字,可把米哥儿给乐坏了。
道观里的孤儿小道童好多,有时东西会用混了,被人拿走用了他也不能分辨,这下怀袖姑姑给他绣上名字,就不会再有人乱拿他东西了。
他美滋滋地将每件衣服、鞋子、帕子都拿来,要怀袖姑姑给他绣字,他耍小聪明,没有直说,只是绣好的衣裳他拿回去放起来,下次穿还没绣的过来。
怀袖会问他:“上回给你绣了名字那件呢?”
米哥儿就红着脸说:“舍不得穿。”
怀袖觉得他好玩儿,与他说:“那这件也给你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