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性格开朗,看到池幸又聊起她的作品,顺手摸了一把楚云浩的脑袋:“浩浩,你爸妈呢?”
接下来他们聊的话题池幸只是听着,并没有很大兴趣,也不想插嘴。这部电影是裴瑗和江路那几个制片人攒的局,找的也尽是圈子里他们熟悉的人。在这个圈子里,有能力和有背景,都是运气的一部分。
姜岺、楚云浩这样的人,只要有志走这一条路,他们面前的障碍比一般人少太多太多。
但池幸同时也想起,她去学校上台词和表演课,老师有时候会聊闲天,说一些并不耸人听闻的八卦。有的人一生顺利,但也只是顺利;有的人出身平凡,长相普通,偏偏极有观众缘。
“这也是运气。”老师跟池幸说,“你这样的长相是运气,能站在这里也是运气。不过做人做事,若总是单凭运气,就没什么意思。”
这时,麦子身后另一个青年扬手冲池幸打招呼:“公主,你好。”
他一头棕褐色及肩长发,有点儿乱糟糟,穿的居然还是那天的薄帽衫,外面套一件羽绒服。
池幸:“Eric?!”
麦子乐了:“咱们剧组的舞蹈指导老师,艾锐,叫他Eric就行。”
池幸:“……这是真名吗?”
Eric和她握手:“当然不是,我中文名原锐。但我妈不允许我做这些事情,我就给自己起了个化名。”
池幸:“既然你妈不允许,你还……”
Eric:“我喜欢跳舞,不喜欢搞生意。凭什么舅舅能拍戏,我就不能跳舞?伐讲道理。”
他很努力地学京腔,时不时还是会带上点儿软糯的上海腔调。和池幸握了半天手,麦子嘲笑他看到漂亮女人就撒不开眼,Eric忽然瞥见池幸身后的何月,连忙凑过去抓住何月的手:“女侠!”
他异常热情,麦子和裴瑗面面相觑。池幸解释:何月当晚在原家庄园停车场把鬼鬼祟祟的Eric错认为贼,出手制服。
何月面白如纸,她已经知道Eric的真实身份。
Eric强行和她交换了微信,叮嘱:“女侠请一定教我功夫,谢谢、谢谢。”
麦子和Eric的交易早在Eric回国之前已经达成,Eric宴会当日出逃钓鱼,也多亏他打掩护。池幸总觉得麦子有种唯恐天下不乱的看戏心态。
姜岺今日并无戏份,他只是来现场跟众人打个招呼,旁观众人拍片。池幸和张旻化妆出来,坐在一旁聊天的姜岺和Eric都惊呆了,围着面目大变的两人看个没完。
先拍摄的是赵英梅和丈夫的一场争执。争执最后以张旻一个耳光作结。
丈夫在卧室里翻箱倒柜找钱,赵英梅把他打了出去。她脸颊红肿,强忍眼泪收拾满地狼藉。一直躲在厕所里的诺诺来到她身边帮忙,从一片凌乱的衣物里找出一件小小的紫红色舞裙。舞裙上嵌满亮片,穿过灰尘与玻璃的阳光照亮它,一个闪动的旧回忆。
这是赵英梅的舞裙。她小时候在少年宫偷看过王靖跳舞,少年宫的老师去学校开免费兴趣班招徕学生,她鼓足勇气前去,穿上表姐不要的旧舞裙。
旧舞裙是紫红色的,裙边滚半透明白色蕾丝,非常普通庸常的设计,裙上亮片掉了不少,但穿在小小的赵英梅身上,她觉得自己也是个可以跳舞的人了,脚步轻快,小辫子一甩一甩。
免费的舞蹈班上了一天,她好开心、好兴奋。结束的时候老师叮嘱学生回家拿钱,一个月五百块,每星期两节课。小赵英梅愣住了,她以为这是不要钱的。
她迟疑很久,等所有人都走完了,去找老师。她没有钱,父母也不可能为一个不实际的兴趣支付这么昂贵的学费。她问老师,自己可否在后门听课,她可以帮舞蹈教室扫地擦镜子。
老师扫她两眼:是什么人就做什么事,你没有跳舞天分。
旧舞裙被赵英梅扔进池塘,她一路哭回家,想想又不舍得,回头拿了根竹竿子,把舞裙从水里挑出来。小裙子洗干净,女孩把它仔细妥帖地收在旧衣服里,渐渐便忘了。
儿子找出来的舞裙,点燃她心头熄灭很久的火光。
赵英梅举起舞裙,她看不到亮片掉落后的缺损,也看不见横七竖八乱冒的线头。舞裙一直闪闪发光,并将永远闪闪发光。
她没有天分。可她忽然之间有了新的渴望:她要和王靖,跳一次如同绽放一般灿烂的舞。
池幸与张旻争执的戏份拍得很顺利。第一次打耳光张旻没有真的下手,他借位了。裴瑗不满意,池幸让张旻真打,她可以躲开。
张旻凶起来非常可怕,他完全进入角色,池幸在他面前,有一种本能的、陈旧的恐惧。
第二次两人配合得很好,但裴瑗还是不满意。她让池幸去看监视器:“这个阶段你已经不怕他了,你恨他。眼睛别闪缩,别怕,好吗?再试试,再试试。”
裴瑗知道她为何恐惧,说戏的时候十分温和周到。张旻跟她配合几次,笑道:“今晚夜宵,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