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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不知被撕了多少块肉,血流了一身,染得入狱时的那身白衣辨不清本来的颜色。

姜河带人来提他时,便见到俊美无俦的青年苍白如纸,双手撑着栅栏想自己爬起来。

姜河不是没见过比他更惨的,可谢怀琛在他眼里,一直是个没心没肺的纨绔世子爷,哪成想那些竟真敢将他折磨成这样子,他也不忍见,忙喊了人来:“快,将小公爷抬到肩舆上。”

内侍得令去扶谢怀琛,他却将他们推开,撑起全身的力气,扶着栅栏,缓缓起身。

“多谢姜公公。”他每动一下,浑身的骨头就齐齐痛起来。他没吭,也没喊疼,抬起眼朝姜河笑了笑。

他爹说过,要哭要嚎,背了人将天哭喊下来也没关系。可当着人前,他是镇国公府的小公爷,跟他谢允川流淌着同样的血,是他娘的脸面与脊骨。

他不能玷污门楣。

他忍着剧痛,入宫。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他一身金龙黄袍常服,头戴冕冠,十二琉悬于额前。

谢怀琛一身衣衫沾着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

他挣扎着走到御前,恭敬地跪倒在地,叩首道:“镇国公府世子谢怀琛,参加陛下。”

他声音嘶哑微弱,与皇帝记忆中那个每年随父亲入宫和众人打成一团的意气风发的青年大相径庭。

皇帝之所以当皇帝,他之所以有今天,和殿下这男子的父亲有莫大关系。

皇帝问他:“这么多日,你可有怨过朕?”

谢怀琛默了一瞬,他当然怨过,他杀宋时青,是为民除害,是为求人,是情有可原。

皇帝见他没说话,继续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朕昏庸,无能,你行仗义之事却受如此待遇?”

谢怀琛抬起头来,抿了抿唇:“草民不敢。”

“不敢?”皇帝微眯着眼,从台阶上走下来,一步一步,走到谢怀琛身边:“是不敢,不是不会。”

谢怀琛僵了僵,目光落在皇帝脸上,他神色平静:“皇上是明君,不会让草民蒙受冤屈。”

皇帝朗声大笑:“不愧是谢允川那厮的儿子,你这话的意思是朕若不放你,便不是明君了?”

“草民……不是这个意思。”谢怀琛百口莫辩。

皇帝忽的岔开话题:“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谢怀琛顿了顿:“快十九了。”

“你爹在你这个年纪,在西陵军里很有声望;他二十三岁那年,我朝动乱,是你爹护卫勤王,带兵打回京城的,你知不知道?”皇帝温和出声,神态慈祥得仿佛普通和晚辈叙话的长辈。

谢怀琛不知他为什么忽然要对自己说这些。但听周围一片死寂,在这清冷的宫廷中,长夜漫漫,亭台众多,夜色掩映下,既看不到出路,也看不到来时路。

“淳州是富庶之地,自你曾祖父谢家就在那里,百姓只知谢侯,不知天子,你可知你爹为什么要踏尸山,过血海,来到泱泱京城?”皇帝问他。

谢怀琛觉得他与其是在对自己说,反倒像自言自语。

“我记得,那时候你爹跪在我面前,说他愿以一身热血铺就我回京的路,只要我坐上这高位后,善待黎民,和济天下。”皇帝的目光望着殿外,他在那里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他也曾风华正茂,一肝赤城,凭着一腔翻涌的热血带着众人走了条只有前眉头退后的不归路。

十七年来,他没有忘记自己当年的承诺。

善待黎民,外平蛮族,内安百姓,大成朝的天下本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屋子。自他接手以来,犹如一个兢兢业业的泥瓦工,左一层又一层,将这座危楼又糊了起来。

虽然远不够精美,但对于一座从地基就坏了的房子,他已尽了最大的努力。如今它能庇苍生于檐下,比起当年的风雨飘摇,好了百倍千倍。

可等他这一代老去后,又有谁人堪挑大梁,撑起大成朝的这座泥房子?

思及此,皇帝感觉喉咙涌上一股腥甜的气息。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不动声色喝了一口。茶水的涩气将腥甜压了压,他微不可查地轻舒了一口气,这才又问:“而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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