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娘子轻声安慰她道:“别担心,总能找到的。”
李渭起身,给她换一盏茶水,慢条斯理道:“不仅是我们留你,段公子也有意留你,你可还记得他,他原本是想一路照顾你,等你醒来再回长安的。”
春天模糊记得有个锦衣公子,但全然不记得此人面容,手指摩挲着杯沿:“也没有来的及和段公子说一声多谢,不知道段公子有什么话要问我。”
“你受伤那日的情形,和那些马匪,你还记得么?”
春天深吸一口气:”记得。”
“那日风很大,红崖沟里乱石扑面,我跟在商队后头走,刚走进一个山坳里,突然听见一声很尖锐的响声顺风传来————像是一种细细的哨子的声响,然后,然后周围突然有人马涌上来,有人抡着长刀冲上来,马鞭抽的很厉害,大家都慌了,我落在队伍最后,原是跟着大家一起逃,这时商队里有个男人把驮子缰绳塞在我手里,让我往回跑。”她脸色惨白,蹙起眉尖,想起当日身后那一刀剧痛,“他们在抢商队的驮子。”
李渭沉吟半响:“你记得那群马匪的模样么?”
她摇摇头:“那群马匪黑布蒙面,说胡语,眼神很凶,像刀子一样,但是。。。但是他们穿的衣服很像牧民的袍子,外面披着皮毡裘,腰带上挂着刀子火镰,我看见其中一个男人腰间还拴着兽牙和靛蓝色的鼻烟盒。”
草原海子里的牧民在大雪封山、牛羊圈栏的冬天会下山假扮强盗抢掠行商。
“商队的驮包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商队有几十个驮子,驮包很轻,茶的香气很浓。”
李渭轻轻摇摇头:“商队驮子被抢,也没人去官府递状子,你受伤滚下风沟,商队也只顾收拾东西逃走。”
春天默然不语,李渭问道,“你在哪儿遇上这支商队的,里面的商人,你还记得吗?”
“在凉州,听口音大概是关中一带的商人,但是行路很急,天黑了也不肯在驿站停留,我只跟着他们的牛车走在后面,说话倒是不多。”
李渭心里盘算了一番,微微皱眉摇摇头,春天试探问道:“段公子是长安人?”
“他原籍凉州,后家族迁居长安入仕,段老爷是礼部司郎官。”
礼部屯田郎官只是个从三品的官秩,在冠盖如云的京中自然不算突出,但对段家而言,从江湖走商贩货的商贾之家,脱胎换骨成为诗礼簪缨随侍銮驾的高府门第,却也不易。
第11章清平乐
李渭回家不过一日,家中大门的吱呀声不知响过几回。
街坊邻里纷纷登门拜访,邀酒赴宴,喝茶小坐,骑马野游,十分殷勤热心,王秀才因自家几株腊梅开的甚好,文绉绉写了几首诗,遣了自己小孙儿墨卿往李渭家投帖子,备下红泥小炭炉邀李渭过去煮雪煎茶,师生共赏花事。
李渭接着帖子,额头一把冷汗。王秀才功名不济,脾气古怪,自己在家办过几年私塾,李渭在他家念书的几年,聪颖伶俐甚得他喜欢,一直从李渭开蒙教到童子课毕。秀才一直对李渭疼爱有加,每逢遇见免不了一番谆谆教诲,李渭自认是个粗人,每逢遇见自己这位清高自傲,说话文绉绉的老师,也少不了一番头疼。
等李渭灌了一肚子茶水回家,又有热心邻里三邀四请,把李渭请去喝酒,如此过了几日,家中才清净些。
腊月二十四过小年,天公未曾歇过,大雪如蝶翩翩飞舞,屋舍街衢,山川草原,都做了银装素裹广寒宫,家家户户烹羊炙肉,祭灶扫尘。陆明月坐在屋内,剪出一沓红纸铺在桌上,摆了砚台毛笔,连声喊嘉言进屋。
嘉言正和赫连广在院里驯一匹小烈马,颇不情愿跑进来:“娘,你找我何事?”
陆明月抚抚鬓角,指着桌上红纸:“今年的春联交给你来写。”
一听娘亲又让他写字,冰天雪地里驯马的热乎劲儿也浇灭了一半,嘉言为难的绞着手,呐呐道:“娘,往年都是出去□□联,今年怎么要自个写了?”
“以前你年纪小不识字,娘只能去外头买,如今你也大了,也上过几年学,岂有在出去□□联的道理。”
“娘。。。我写字不好看,要不。。。要不娘你自个写?”
陆明月娥眉一挑,美目一蹬:“我哪有空写这些东西。”
“那。。。那让广叔叔来写。”
陆明月沉下脸,“你是家中男丁,怎能让他人代劳。”
“广叔叔也是男人,还是长辈,就该广叔叔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