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如颇觉得有几分可笑,毕竟季明德迄今为止,还没叫过李代瑁一声爹呢。至于顾氏,他连看都没看一眼,转身就进了寝室。
老太妃叫衔香扶着坐了起来,昏睡的久了,见一个穿着玄色锦佩,腰缀青玉的高大男子站在床前,她有些恍神,暗道儿子方才分明走了,怎的又回来了呢?
待季明德唤了声祖母,老太妃才回过神来,这是她的二孙子。
望着这个子高高,英武帅气的孙子,老太妃便要可惜半路夭折的那个。听说当初在光禄寺办差,满长安城人人都认识的,可惜她不曾见过面,一个男子,声响都没的,就那么没了。
她道:“前夜我做了个噩梦,竟是梦见你没了的大哥,他说自己在一处山里头,总是走不出去,醒来之后,我便心中难安,想要叫你来问问,他当初究竟是怎么没的?”
于这老太太,季明德当然不能说季明义是亲爹下的令,养父杀在关山里头的。
“在关山中失足,溺水而亡。”季明德道。
顾氏亲自搬了杌子过来,眼神示意他坐,因她的眼神太过温柔绵善,季明德倒是多看了她一眼。
李代瑁年近不惑依旧龙精虎猛,他这妻子也生的极妙,瞧外表果真端庄贤淑,温柔宜家,但眼神中又颇有几分妩媚,媚的叫人很不舒服。
老太妃深深叹了一气,道:“八月初一是正日子,你替我到草堂寺敬回香,替他颂些经,超渡超渡,如何?”
八月初一,恰是宝如要进宫的日子,皇帝成冠礼,是为早日执掌朝政,荣亲王府的女眷必须要参加的。季明德回扫了眼宝如,她深深点头,意思是自己能应付。
季明德仍旧五心不定,敌不过老太妃殷切的目光,却也点了点头:“那孙儿就替祖母走一趟。”
自打入王府之后,他便一直心神不定,却又说不上来究竟那里不对劲,出了盛禧堂依旧愁眉不展。
俩夫妻自上东阁抄捷径,要回海棠馆。
宝如自来见季明德,除了胸有成竹的杀人,便是狞笑着扒人皮,还从未见他这般焦灼浮于表面,忍不住劝道:“不过入宫而已,有少廷陪着,你又何必担心呢?”
八月秋风初起,吹着季明德袍袂烈烈而响。
他道:“我总觉得,顾氏此人不善。”
宝如心说,岂止不善,软绵绵一把绕指柔刀,是得小心谨慎提防。偏偏她干的,还是谁也摆不到明面上的事儿。
她在洛阳,李代瑁重重护卫严守,宝如当然动不得她。但如今她转身又回了王府,这事就另一说呢。那天夜里吃的亏,宝如当然没忘,慢慢儿的觑谋,就得给她还回去。
她率先一步下山,白袄纱裙,衬着青青石阶,两旁绿草如茵,格外的朝气蓬勃。
“玉卿不过个天真妇人,便嘴欠些,你待她太狠了些。”她回头,小声的劝着:“你所谓能帮父亲劝服她的法子,不会是一刀抹了她吧?”
季明德刚才夸口,说要帮李代瑁劝服尹玉卿,但宝如觉得他对待妇人,最大的耐心怕就是一把捏死。
“你想她活着,还是想她死?”季明德微低头,轻声道:“那不过个麻烦,要处理起来很容易。”
显然,他果真仍是想杀了尹玉卿的。
若是原来,宝如大约会听之任之,虽季明德去怎样办。可阮晴的死刺痛了她,尹玉卿不过嘴欠些,与阮晴一般,其实也没有什么坏心,当日她和季明德回府,顾氏自己躲出去,却怂勇尹玉卿出面,便是拿她作枪使,若尹玉卿稍微有点脑子,经此一回,就该清醒过来。
当日在洛阳别院窜到李少源的卧室时,她还曾听尹玉卿说:我既嫁进荣亲王府,就是荣亲王府的人,我爹想动咱们家,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她便有些小脾气,也是真心对待李少源的,虽她做的事不算无辜,但也罪不当死,而季明德但凡出手,便是生与死,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她咬了咬牙,道:“你给我个机会,让我劝劝她。若劝不得,咱们再说别的,好不好?”
季明德再下一台,恰平衡了彼此的身高,笑的春风和沐:“好。”无论她说什么,在他看来,都是好的。
胡市,四夷馆。
形体高大,健壮,来自碎叶城的栗特侍婢端着托盘,穿过酒客们,间或叫人揉上一把,胸前那两块布,都因客人们的油手而格外的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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