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块黄金伽蓝的大礼,王定疆总算没有当面戳穿这秦州小举子那颗不知天高地厚的心。远远瞧着他一件直裰出门而去,招过胡兰茵道:“这小子果真是季白的种儿,怎么瞧着生的不像?”
“兄弟一胎,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胡兰茵讪笑道:“明义您是见过的,他们恰是一胎的双胞。”
她叫季明德攥在手中,不敢乱蹦哒,当然要替季明德瞒的好好儿的。
回到家,季明德在院门上站了半天,直到宝如在厨房里直起了腰,才敢相信这果真是自己买来那所院子。
满院子一股甜蜜蜜的酒香,宝如还在厨房里忙碌,灶头上几只一尺多高的大木桶,桶里盛满了黄灿灿热胖胖的沙枣。
她见他来了,鼻尖上还沾着灰了,一脸的笑,提着满满一铜壶的水已经跑了出来:“我家相公读书一日回来了,辛苦辛苦,快快儿到西厢坐了,我替你洗脚。”
自打成亲以来,只有他给她洗脚,她连那脚盆放在何处都不知道,今儿这份外的殷勤,季明德猜不出她为何这样高兴,瞧那一桶桶的枣儿像是李纯孝家的东西,也知她瞧着憨,嘴上却像抹了蜜,最擅与人拉关系,猜她是要跟那张氏一起做点小营生,遂将她压在床上,褪了她那厚腾腾的鞋子,替她在水里揉着一只只的小趾丫儿。
宝如自窗前的小书案上抽了张油纸过来,泡着一双脚丫子,两只手儿极灵巧的叠着,不一会儿,叠出来只比巴掌略大的小官帽出来,放在季明德的头上试了试。
两扇子的小官帽,檐子一扇一扇,她笑道:“大官人,财源广进,金榜提名呀。”
她这是要为明儿头一回做卖买预演了。再叠一枚官帽儿出来,仍是往季明德头上一套:“少夫人,百子千孙,吉祥如意呀。”
季明德边笑边摇头,粗手搓着她双绵绵的脚掌心,道:“若是那未嫁的二八姑娘来买枣,要怎么说?”
他那黄茧粗粗的手揉着脚掌心,揉的忙碌了一天的宝如舌头打着得得儿直叫舒服。歪着脑袋想了想,她道:“小娘子,早觅佳婿,进士登科呀。”
季明德故意挑刺儿:“天下最好,莫过女儿未嫁,娇养闺中,你劝她们早觅佳婿,她们会恼你的。”
宝如叠了七八只小官帽儿,一只只摞在一处,待季明德揩干了脚,盘腿坐在床上,笑的眼儿弯弯:“怎会,成家过日子是顶好的事儿,她们怎么会恼?”
话说到一半儿,她又是一笑:“我也是傻,婚婚姻姻,都是撞天昏了,我是嫁对了人,若有那等嫁了白眼狼的,成亲不如作女儿,那就改一句:小娘子,吃了我这蜜枣儿了,保你闺中生活甜如蜜,年年是二八,人比花姣。”
她说她嫁对了人,可见对于这场撞来的天昏,还是满意的。
季明德揉罢了脚,再添些热水进来,挑纸挽起她的洒腿裤管儿。
两枚玉管似的小腿,脂肤透蜜,从膝盖处整块整块的淤青,与米白色的肌肤囧异,有几处甚至磨破了皮,渗出斑斑点点的血痕来,是昨天夜里她跪的太久,压出来的。热水淋上去,她疼的上下牙直打颤儿。
早起看帕子上有丝丝血痕,他就知道昨夜自己怕是有些过了,不呈想她的膝盖淤青成这样。
罢了他仍是一块青砖习字,宝如对灯折着小官帽儿。
做蜜枣生意不比绣补子是悄悄儿挣个快钱,宝如打算拿它当挣个往后做生意的本钱出来,灯下两手翻着花儿,笑嘻嘻道:“明儿就是花朝节,赶早儿我和张嫂就要去占个好摊位,在芙蓉园里卖枣儿。
你可能不知道长安的花朝节,非但京中各家的贵女们,各地来的举子们也可以入芙蓉园,赏花,吟诗作对,投壶吃酒,好不热闹。不过,我不想你去。”
季明德道:“为何?”
宝如笑的有些难为情:“秦州总共三十来个举子,都曾见过我,我怕万一他们撞见我在卖枣儿,要笑话你养不起娘子。”
季明德提笔而书,水隐青砖,过后不见:“既怕我丢人,你不就该呆在这家里,横竖家用的银子我会给你,又何必辛辛苦苦去赚那几个铜板。”
宝如吐出点红红的舌尖儿来,端详着自己叠的小官帽:“你待我那么好,夫妻一场,我总得表示点儿什么,回报你的恩情。夫妻能做一日,我便挣些银子养你一日,这也是我仅能做到的。”居然口气如此之大,想要养他。
蘸笔的水定在青砖上,一捺久久划不下去。季明德胡茬隐隐的下颌微抽着,欲要问一句:夫妻一场,果真只有恩情?
话到嘴边他又生生止住,摇头苦笑,继续去书字儿了。
从上辈子沉在胸膛里那无可消解的分恨,到这辈子一门心思田螺姑娘一样想回报的恩情,他虽不能叫她爱上他,却也改变了她的心境。
宝如非但快活的有点儿过头,殷勤的也叫季明德全然不适应。叠官帽叠到眼看三更,躺到床上还偎了过来,手揪了过来,像摸着朵花苞儿,悄声儿问道:“要不要?”
这还是宝如头一回主动提及,想要来一回呢。季明德心中头一股暖流滑过,抑着声调长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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