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德回头,笑的酒窝深深:“我当初以为你憨,如今瞧着一点也不憨,反而有些大智慧。”
油灯照着,她侧坐在床沿上叠衣服。季明德指着珠帘深垂的隔间道:“孩子们瞧着傻,却也有些眼色,你瞧那只铜缶,比咱们秦州那只还大。我估计他们温了水,你是现在沐洗,还是……”
宝如一门心思不在洗澡上头,往箱子里摞着衣服,小声道:“我小时候虽生活在相府,但并非全然娇生惯养,自幼儿,我爷爷下了朝便带我在长安城里各街市上晃悠,他要体察民情,我跟在后头,常常觉得自己若经营个小卖买,必定能赚些银子。”
“所以呢?”季明德笑问。
宝如身子往前屈着,一脸的祈求:“这院子倒还罢了,咱们先住着。土匪的银子我不用,人我也不用,人都说长安不易居,我想自力更生,赚银子来用。”
季明德唔了一声,吃罢面盛好了水,出门去了。
宝如坐在铜缶里,自离开秦州,头一回舒舒服服的泡澡。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李少源的身影。那天他离开的时候,她终究放不下心,悄悄跟在后面送了两里地。
曾经总是一身青衣为大理寺少卿,在这长安城里踏马扬鞭,无人敢阻的少年,趴在个仆人背上,两条腿耷拉着,因腿太长,时时拖在雪地上。
听说在一个月之前,他还连腰都动不了,也不知她走后那一年半,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窗子外面季明德还在悄声训那几个小土匪。毕竟眼看三月,也不觉得冷了,宝如只裹了件长寝衣便上了床。
撤掉香堂还不算,他压低声儿,也不知在吩咐什么,说了老半天,忽而几个孩子一阵怪笑,一个道:“大哥放心,我们夜里睡觉耳朵都是闭着的,绝计听不见你们在做什么。”
季明德腔调里也带了丝笑:“皆滚出去,待三更再回来。”
听他说这话,宝如的腿已经在发抖了,她怎么感觉季明德今夜像是要做点儿什么的样子。
听到季明德在外面哗啦啦冷水淋浴的时候,宝如的腿已经在抖了。在秦州的时候,因为她哭过一回,季明德从此规规矩矩,这几个月来君子一般,既他君子,她也不好赶他到哪小耳房中去受冻,所以彼此一床,一直到上长安的时候。
来路上为了省钱,住客栈当然也是一间房,但他也未动过手脚,顶多偶尔摸一把。
宝如不知道若季明德提起来想要干点什么,她该如何拒绝。
他脚步沉沉走了进来,宝如无计可施,遂假装已经睡着,猫儿念经一般,假装打起了呼噜。他在往炭盆里添炭,不一会儿屋子热了起来,顶好的银霜炭,没有烟尘,暖意融融。
季明德冷水浴过,手竟然还是燥热的,在宝如脸颊上轻轻划过,却是撩了她一捋乱发,然后便问:“累否?”
宝如趴在枕头上,只露一张圆圆的小脸儿在外头,点头如捣蒜:“累,很累!”
这间卧室里的床是横着,靠北而置,壁板可以隔潮,也可以隔寒,所以不像秦州那一张,总有湿墙闷气往过来扑。
宝如忽而转身,道:“我瞧正房有炕,要不,我去替你置铺盖,你睡哪屋?”
“孩子们夜里不要睡觉?”季明德反问。
一间院子,还有四个小子呢。宝如讪笑道:“我竟忘了!”
季明德自拆了一床被子,却不躺下,垫了只漳绒面的灰色引枕在腰下,侧歪歪的翻着本书。
她是趴着睡的,默了许久,见他稳稳的翻着本书,放心不少,游丝一念刚欲睡着,他一只手伸进来了。
宝如暗觉这样不对,刚想去抓他的手,他又抽回了手。
宝如摸不准他的意思,却吓了个睡意全无,翻过身来,鼓气勇气道:“明德,我还不想要孩子!”
暖灯下季明德一脸正经,颊侧那点酒窝,旋浮旋消,烛光描过的鼻梁高挺,微有些皱意:“手有些燥,翻书涩滞,为翻书而已。”
宝如欲信不信,又不敢不信,总觉得季明德今天想干点儿什么,遂赶忙翻身,趴过去,将被窝裹了个死紧。
熬不住困意,她眼看睡着,宝如还未说话,哗啦一声书页翻过,他全神贯注,全在书上。
烛不过三寸,越燃愈短。这是温水煮青蛙,宝如本就疲惫困乏,也不再戒备,迷迷蒙蒙入了梦乡。
撑不住的一寸红烛,在沿边的硬蜡中化成一滩明汪汪的水,强做最后的挣扎,火焰忽高,烛火跳了几跳,一摊滚烫的烛液终于找到个突破口,涌堤而出,烛火终于灭了。
……关于你们懂的,喵喵喵,这样行吗?
唇叨上她的耳唇:“乖乖,我的乖宝儿,叫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