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倚坐在灰色的土墙下,腿上的碎骨片扎得肉疼,比起疼更难熬的是饥饿。
……好像五脏六腑都是互相吃起来了。
前日里那被他咬伤了手的富贵人家又来了,看了他这模样,略显嫌弃,却由舍不得他姣若好女的面貌,满脸堆笑道:“可考虑好了,做我干儿子,你再也不用跟着这些个脏孩子挨饿了。”
所谓干儿子,是做什么的,连这儿七八岁的小孩儿都知道,看着他的目光里顿时充满了嘲笑。
“生得好就是好运气,还能给别人做干儿子,有口饭吃,我们只能饿死了。”
他们嘲笑不断,少年面色淡淡地听着,却又轻声笑起来:“有水吗?”
那富家老爷见他松口,连忙道:“有、有,快给他拿水。”
少年喝了水,精神好了些,那富家老爷正想去拉他的手,他却把手指送到唇边做了个安静的手势,道:“可以啊,就是忘记说了,前日烟花巷有个得了麻风的女人找我解闷,我想那好歹是个女人,就陪了她一宿,也不知道染没染病,老爷不嫌弃,今天就可以带我走。”
西秦正在闹饥荒,疫病自然也发得厉害,那富家老爷虽然色欲熏心,却也不敢沾疫病,道:“你敢骗我!”
少年无赖似的笑道:“我是诚心诚意的,老爷不信就算了。”
富家老爷大怒,拂袖而去:“去找个大夫来!看看有没有病,有病就让官府赶紧把他抬走烧了!”
少年道:“慢走不送。”
口快是逞过了,但腹中叫嚣声不断,周围的乞儿吃饱了点心,坏心一起,就抓着他的伤腿,一路拖到后面一个垂死的患了风寒的老乞丐那儿去。
“嘻嘻,我们天天看你在这儿等死,哪儿来的麻风女人,你想得病糊弄过去,就跟这老乞丐一起去死吧!”
那些乞儿把他扔进老乞丐身边,便嘻嘻哈哈地走了。
好饿啊……
少年摸着怀里的那最后一包药粉,那是从门中带出来的,足以让人为他所控。
他看了看身边垂死的老乞丐,手摸上旁边的碎瓷片,在老乞丐颈部悬停着……机会一半一半,放了老乞丐的血,用秘药控制他,把外面的年轻乞丐都杀光,抢了他们的吃的,活下去。
杀心欲起不起时,却又听那老乞丐喃喃道:“囡儿,爹来陪你了……”
老乞丐要死了,要下去找他那被饥荒带走的女儿了。
少年沉默,丢掉了瓷片,躺下来道:“你也是个可怜人,我虽然没有爹,也不想让我爹死后还要被人侮辱遗体。”
想着,他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次日一早,腿上便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
“滚开!别耽误我们烧疫人!”
是官府医署的人来了,他们不管治病,只会把得了疫病死去的人、或者将死的人拖去烧掉。
少年人爬到一边,看着那老乞丐被人折起来粗暴地塞进草席里丢上一架板车拖走,心里莫名涌起一丝恐惧,仿佛那是他自己。
有乞儿拿石头砸他,恶劣地笑着:“今天板车不够拉的,下一个就到你了!”
石块砸中了额角,血液流了下来,带着一丝死亡的气味……有毒人秘药也没用了,没人能被他做成毒人,他要死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时,少年人心里那一丝骄矜与自持随着饥饿的烧灼感消失殆尽,满心都开始转起了恶毒的念头,直到巷口走进来一个大夫打扮的人。
这年头的大夫,杀人的比救人的多。
乞儿们没人敢说话,那大夫似乎喃喃掐算着什么,走到少年人身侧时,淡色的眼眸略略扫过,旁边有乞儿连忙跪求道:“我们都是流民的孩子,三天没吃饭了,先生施舍施舍吧。”
这个乞儿,昨天抢点心就属他抢的多,街上的抢完了,就去抢更小的小孩儿的。
大夫似乎是个好人,闻言笑道:“稍等。”
说着,他走出去,不多时外面一个妇人带了一大笼蒸好的馒头,往地上一倒,乞儿们顿时都像疯了一样上去扑抢。
“你为什么不去?”大夫注意到了墙边的少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