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葭不大爱吃这玩意儿,只留下一盘应景儿,其余的等晚间都叫杜瑕他们带走。
何葭还笑呢,说:“好姐姐,我知道你主意最多了,一准儿又要做什么好吃的了,会头可别忘了叫人给我捎一份。”
杜瑕噗嗤一乐,点头应下。
少卿午饭做得,众人大快朵颐起来,牧清寒又顺势说了后日他与杜瑕要去郊外庄子上的打算,问他们去不去。
众人就都笑,杜河连连摆手道:“你是客气,我们却不能没眼色,圣人都给新婚官吏派一个月的假,就是叫你们小两口自处的,我们真要去看,哪年不成?哪里偏要挑这个时候,你们自去便是,不必记挂我们。”
大家正说笑,却突然听见外头隐隐出来一阵哭声。那声音无比凄厉,仿佛包含了无限绝望,只叫人听得浑身发毛。
众人不由得都停了筷子,王氏留神一听,皱眉道:“听这个声儿怎的有些像东邻家?”
他们搬来之后也时常应酬,因左邻右舍非富即贵,都算是隐藏的人脉,所以并不曾怠慢,故而彼此都算熟悉。
东邻男人姓方,原本是外地过来做生丝买卖的,只是这几年年景不好,再者大略听说这家男人太急着翻身,反而越发赔了,眼见着连生意都快要维持不下去了。
只是做买卖便是一场豪赌,难免起伏,再说这东邻一家也做了十来年,便是赔本,也不至于哭嚎成这般,这会儿隔着两家的两个跨院都传到屋里来了!
一桌人面面相觑,不免觉得有些煞风景,可这声音着实凄厉的狠了,不像等闲做得出的,倒像是……
也不知大家是不是都想到了一块儿去,面色都是一凛,也顾不上许多,忙打发人出去瞧。
东邻家虽是正经商人,可人不坏,与杜家关系不错,便是牧清寒也跟他们打过几回照面,印象蛮好。这会儿青天白日的爆出来凄厉的哭声,说不得是遇到什么大事了,不去看看总归良心上过不去。
没想到被打发出去看情况的人不多半柱香的功夫就急匆匆赶回来,神色间十分复杂,面对众人询问的表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今儿可是姑娘姑爷三天回门呢,却遇上这档子事儿,当真晦气。
杜瑕和牧清寒对看一眼,率先开口:“是不是出事了?若是人命关天,但说无妨,我们原不信那些。”
那小厮吞了吞口水,又迟疑片刻,这才咬牙道:“那小的就说了,只老爷太太姑娘姑爷少奶奶,可有个底。那,那家人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来给女儿缠足,也不知是年纪太大了的缘故还是怎的,生生……嗨,反正伤口坏了,前几日就开始发热,听说人都糊涂了,方才,方才便没了……”
其实他打听到的信息远比这些来的更为详尽,可毕竟这会儿主人家都在吃饭,若说的太细了怕是不好,便自作主张掐头去尾的说了。
众人听后登时骇然,王氏直接就站起来了,惊得不行,颤声道:“当真?别是你听岔了吧?月初我还见过他家月娘,娇滴滴的美人儿,怎的,怎的……”
她突然就说不下去了,因为自己也知道弄错的可能性极低,毕竟东邻家里就一个未嫁的女儿。
杜瑕也惊呆了,道:“如何突然要缠足?月娘今年都十来岁了吧?谁的主意?!这与杀人有何分别!”
她本就对缠足这种事深恶痛绝,恨不得将发起者抓来杀之而后快,如今竟又亲耳听到身边认识的人因为这个死了,简直怒火冲天。
那小厮擦了擦跑出来的汗,点头道:“小的也问了,说是他们家人自己主动找人弄的,那月娘原本不愿意,无奈当爹的不知给谁灌了什么迷魂汤,为了这事儿还头一回动手打了婆娘呢!”
听了这个,众人越发满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
双方往来虽算不得多么频繁,也比邻而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几年下来对方家里人是个什么脾性大约也就摸出来了。
诚然东邻那方掌柜不比何厉或是杜河这般疼爱女儿入骨,可也不曾苛待,养的十分白嫩。他每个季度总要给妻女挑好料子做新衣裳,逢年过节也打时兴的新首饰,便是轻袄也有好几件!如何突然就要缠足了?
关键是听说缠足最好是从小开始,那月娘今年都十一二岁了,身子骨泰半长成,若要缠足,岂不是,岂不是……要生生痛死!
这个当爹的怎么忍心!
不久前还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还是因为这样一个荒诞的缘故,众人顿时觉得没了胃口,一个个撂了筷子。
牧清寒怒道:“几年前朝廷颁布律令,明文规定”
说到这里,他才突然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貌似那新款律令只明文规定说“官宦女子不得缠足”,可对于那些平头百姓及商人乃至贱籍,并无硬性规定。
有这么一条,不管是现成的官宦人家女眷,还是读书人家或者是将来预备要读书的人家,自然不会想不开去缠足,给家族未来平添障碍。可对其余阶级的人而言,就没什么约束力了。
想来原本圣人和众朝臣也只是觉得类似这种摧残自身的举动未必有多少人回去做,说到底只是如收藏之类的小众癖好罢了,便没怎么往心里去,故而颁布律法时只严格限制了上流社会人士。
而这几年的事实也证明确实如此,愿意主动缠足的确实是少数,且以门户妓馆占了九成以上,基本上正经人家,或者说但凡家里不是揭不开锅或是绞尽脑汁想走旁门别道的人家,根本不会叫自家女孩儿受这种非人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