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是乡村里最安逸清闲的时刻,家家户户的汉子端着盛满杂粮粥的老碗,手里捏着个饼子或者杂粮团子一排排蹲在村口人家的墙根下,一边吃喝一边说着闲话儿。偶尔有谁摸出个两合面儿的馒头咬上两口,都要惹得众人羡慕不已。
季家住在村子最北边,原本这里是一个不算高的黄土坡,土质不算好,村人也没谁愿意住。十几年前,季山夫妻搬来落脚后就在土坡下修了口窑洞,后来慢慢又开了几亩荒地,孩子大了又开了上窑,渐渐就有了些生气。而土坡往西不到二里就是一座山顶常年迷雾缭绕的大山,据说有些不吉利。
所以,季家门前多少有些冷清,少有村人经过。但这也很好的保护了季家人的隐私,不必放个屁都传得全村儿皆知。
季山一只手藏在身后,乐颠颠往家里赶,不时回头催促跟在后边的二儿子,“礼哥儿,快走,你幺妹怕是饿了。”
“哎,好,阿大。”季礼拖着疲惫的双腿,又勉力快走了几步。这一下午,他和爹爹走遍了迷雾山的山脚,实在有些累了。如今虽然已是初春,但天气还不算暖和,朝阳坡的野菜也只冒出几片嫩叶,他好不容易才挖到半篮子。好在老天开眼,阿大下的套子逮到一只兔子,想着幺妹能补补身体,早些好起来,他忍不住小跑起来,终于追上了父亲。
季冬带着季秋眼见天黑还不见出门的父兄回来,就齐齐趴在院门口张望。待得瞧见夜色里走出来的爷俩,乐得赶紧接了上去。季山骄傲的提出背后的兔子,嚷道,“看看阿大带什么回来了?”
“呀,兔子!”季冬欢呼一声,喜得眼泪差点儿没掉下来。虽然陈氏刚刚去世没两月,但农家本就清苦,难得吃一次荤菜,也就没有大户人家那些吃素的规矩,不过衣衫上素净一些罢了。更何况季秋刚刚病愈,正是需要补身体的时候,更顾不得那些死板规矩了。
而季秋自从醒来三四天就没见到过肉腥儿,这会儿想着红烧兔肉,麻辣兔肉等等美味,果然已经是口水涟涟了。
季礼喘了几口气,递上手里的篮子,笑道,“我挖了些刺老芽儿,一会儿焯水拌一下给幺妹开开胃。”
季冬扫了半篮子嫩绿的野菜这才后知后觉惊呼道,“阿大,二兄,你们上山了!这怎么成,万一迷路了…”
季礼飞快望了一眼懵懂的幺妹,一边给大妹使眼色一边含糊应道,“我和阿大就在山下转转,哪敢上山。幺妹饿了吧,赶紧进屋做饭去。”
季山则憨笑着搓搓手,假装没有看到大女儿不赞同的目光。
季秋有些疑惑,但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兔子肉和炝拌山野菜,也就没有多想。
季冬原本想自己动手准备晚饭,但季秋却闹着要帮忙,无法之下就把野菜交给她折腾,想着就算幺妹搞砸了,多加些盐当咸菜吃就是了。
可是季秋的手艺却出乎全家意料的好,一盘山野菜焯过水,拌了盐糖霜和陈醋,又鲜又爽口,衬得平日总吃的杂粮粥都好似香浓了三分。
季山和季礼都是男人,心粗也没多想,季冬却是左一眼右一眼打量着幺妹,很是疑惑。娘亲在世的时候对幺妹多有娇惯,针线和厨活儿都不曾让幺妹上手。她倒是不知道,幺妹什么时候会做吃食了?
季秋被姐姐看的心虚,但又不好解释,只能低着头猛啃兔肉,偶尔还讨好的给父兄姐姐夹上一块,惹得全家人都是笑呵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