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碎牙,攥着拳头将眼里的水雾狠狠忍下去。
池清楼。
云横躺在床上,眉头皱得极紧。
梦里是益州与梧州的那场大战,他势如破竹步步紧逼,只花了二十一日便歼敌十万,头顶的硝烟战火遮云蔽日,手里的枪杆没有一刻不在滴血,几日便将南疆虎视眈眈的梧州大军杀得没了半点脾性。
直到得知押送粮草的封郡总兵路上遭了埋伏,报信之人满身血迹、伤痕累累,是他一直信任的护卫。
他星夜疾驰前去营救,却在梧州密林之中突遭从天而降的数千颗火球侵袭。
那时节,满天红霞笼罩着无边的密林,窜天的火舌肆无忌惮地吞噬着周边将士的恐惧呼喊,将周遭一切笼在浓郁的血色之中,顷刻间人仰马翻,哭号声乱成一片。
火海之中抬头是滚滚浓烟、熊熊烈火,低头是尸横遍野、鬼哭狼嚎,他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但他知道大火不可能绵延千里,于是凭着感觉盯着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踏碎焦土,不知行了多久,待到精疲力尽之时,头顶烧焦的树干猛然砸下,正对着他的后脑怦然一声!
眼前一黑,头痛欲裂!
……
光影流转,恍惚间又到了他十五岁那年征东胡,那时候他才将大哥书房中的十几部兵书熟记心中,转身便随益州大军上了北疆战场。
对于侵略云境领土的胡族,他心中仅有一念,只可进不可退,拼着一身性命也要将敌人驱逐出境。他带领的骑兵一路踩着尸山血海如同猛虎向前,直到深入敌军腹地,一场夜袭下来,他杀敌一万自损三千,终于将胡人首领斩于马下,热血飞溅在眼睛里,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血色的月亮。
后来年年南征北战,东讨西伐,他仿佛有着花不完的力气,从不给自己喘息的时间。
直到将益州边境所有的蠢蠢欲动拔除个干净,天下近泰半的土地都已是益州囊中之物,他便打算在梧州变乱之后偃旗息鼓,给益州百姓一段时间用来休养生息,却没想到在二十一岁这年遭此巨变。
混沌之间,他又梦到那个笑起来有浅浅梨涡,比月亮还美的姑娘。
她会羞红了脸来吻他,会在旁人面前娇滴滴地喊他夫君,在别人误会他之时替他讨公道,她会充满仪式感地准备一大桌子菜等他黄昏归家,在困得睡眼惺忪时非要醒来听他说一声早安。
从初见时满身伤痕、瑟瑟缩缩,都不敢抬头看他的小姑娘,到如今总爱钻到他怀中撒娇的模样,他疼惜得不行,也娇宠得不行。
他何德何能,在此生最为迷惘落魄的时候,遇到一个爱他入骨的姑娘。
天下霸业又如何?还不是被亲近之人算计至此。
可他的小姑娘,这辈子都不会放开她的手。
☆、阿夕,你来
沈晚夕赶到池清楼的时候,大夫正在里头施针,她努力想要平复心情,可是身子却不听话地颤抖个不停。
一颗心七上八下,她只能望着关紧的那扇门,盼着他完好如初地走出来,散去满眼的戾气,朝她温然一笑。
戚然原本心里全是对主子的担忧,可眼下瞧见夫人眼眶通红神经紧绷,脸色白得毫无血色,他心下实在不忍,若是主子醒来看到夫人这副样子,怕是会更加心疼。
“夫人先到隔壁间休息吧,待主子醒来,属下第一时间告知夫人。”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去劝,可夫人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脚步一动不动地站在屋门口,眼睛直直盯着门,眸中坚定又凄恻。
半晌,沈晚夕将纷乱的情绪压制下去,沉声问了句:“戚然,大夫怎么说的你如实告诉我好吗?”
她不想傻愣愣地站在外头,对他的病情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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